四更天起床洗漱吃早飯趕到皇宮,現在已是半晌午,再豐盛的早飯也消化光了。張侖確實有些餓,朱祁鎮又有話在先,他沒客氣,四碟點心全吃光,端起茶一氣兒喝了,然後把嘴一抹,打了個飽嗝。
大明朝最高權力中心,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方,突然響起一個飽嗝。
朱祁鎮怔了一下,再看打飽嗝那位,好象發出不雅聲音的不是他,神態自若對他微笑。
朱祁鎮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不要說這是在皇帝面前,就是在紈絝們面前,張侖也會裝作不是我發出的聲音。他強自壓下尷尬,故作鎮定,道:“陛下宣臣,有什麽事麽?”
挺會裝嘛。朱祁鎮嘴角微往上翹,道:“可挑出製造遂發槍的匠人了麽?”
剛才打嗝的尷尬就這樣化解了,張侖一本正經道:“是,將作匠已將二十二位匠人送到南鎮撫司,這些匠人臣都見過了,他們對自己的手藝很自信。
臣以為,槍支的零部件和首飾不同,首飾需要匠人們發揮想像力,誇大或抽像化具有吉祥意義的動植物圖案。而槍支的零部件卻不需要創造力,它們必須不差毫厘,才能組裝成一支遂發槍。”
朱祁鎮聽明白了,道:“你是說,將作匠的匠人做不好麽?”
抽調將作監的匠人是他和王振共同作出的決定,張侖不是說製造難度很高麽?將作監的匠人手藝精湛,想來再難也難不倒他們。
“臣已經將重點告訴他們了,恐怕得給他們適應的時間。”張侖實話實說。
不是將作監的匠人手藝不好,而是手藝太好了,再加上這些人都是行業內大師級的人物,發明創造跟吃飯走路一樣簡單,這樣一來,反而難以造出零部件。
“要多長時間適應?”朱祁鎮巴不得即刻造出來,關心的是時間。
“臣以為,一個月足夠。”
一個月還可以接受。朱祁鎮道:“卿多費點心,有閑多去瞧瞧,若他們做得不對,做得不好,馬上換人。”
“是。”張侖應了。
為什麽不啟用南鎮撫司造火銃的匠人?張侖猜測,火銃大多是銅槍管,因為炸膛炸傷自己人等問題,製造者們的能力多少受到質疑,而張侖一開始就說遂發槍的製造要求很高,朱祁鎮才會調將作匠的匠人,他們製作的首飾,越是細處工藝越是繁複,越顯出他們的技藝。
說完正事,又說了些閑話,朱祁鎮道:“卿且去。”他要看奏章了。
張侖起身行禮:“臣告退。”
在接下來的巡邏中,張侖認真思考怎麽才能在一個月內造出各個零部件,一次性肯定無法成型,必須經過多次試驗和調整,才能造出符合尺寸的零部件,再進行組裝。必須注意槍管能不能支撐發射時的高溫。鉛丸的研製必須同時提上日程。
要做的事情很多啊。張侖邊邁步繞過後殿,邊無聲感概。
酉時,張侖和李軒、鄭文等人出宮,宮門在他們身後落鎖。
連續幾次邀請都被拒絕,鄭文的積極性受到打擊,再說,張侖有事交待下來,只要查出忻城伯趙榮最近一個月做什麽,和誰在一起,便能交差,比請上司去風月場被拒好太多了。
李軒等三人在站崗時一門心思盤算怎麽完成任務,向張侖行禮後各自離去,鄭文最是心切,辨明方向,徑直去忻城伯府。
…………
應有德年近五十,頭髮夾雜絲絲銀絲,上唇留兩撇鼠須,下巴光禿禿。
他是忻城伯府的管家,因對奴仆們刻薄,被奴仆們起了個“應無德”的綽號。自從張侖大鬧喜客來後,喜客來生意銳減,不說門可羅雀也差不多了,趙榮沒了主要收入來源,心情極其惡劣,不免將火發作在他身上。
應天德幾乎天天被訓成狗。
眼看天色將黑,趙榮即將回府,應天德指揮奴仆們忙活起來,要不然趙榮回來,又會以貪懶的借口訓他。
夜色籠罩,天色全黑,趙榮還沒回來,應天德在府門口張望,門前的氣死風燈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突然一人從牆後的陰影走出來,手拿一塊牌子在應有德面前晃了晃,應有德沒看清楚牌子的形狀,來人已收起牌子,低聲道:“走吧。”
昏黃的燈光照在來人臉上身上,應有德最先注意的是來人碩大的喉結,視線來不及望向來人的臉,手臂便被拽住,被拖向後巷。
忻城伯府位於馬尾帽胡同中段,府前府後是一些佔地不小的府邸院落,兩府之間的小巷可容兩人並行通過。
應天德反應過來時,已快被拖進小巷,同時發現嘴鼻被緊緊捂住,對方的力度大得很,他覺得呼吸困難,渾身乏力。
鄭文把應天德拖進小巷,在他耳邊低聲威脅:“敢喊叫立即殺了你。”
這是哪來的殺神?他剛才真沒看清那塊牌子好嗎?應天德眼露乞求之色,連連點頭,不敢吱聲。
鄭文把他往地上一摜,一隻腳踩在他的胸腹,確保他動彈不得,然後道:“忻城伯最近一個月和什麽人在一起?”
衝伯爺來的?應天德怔了一下,也隻怔了一下,不到一息,馬上道:“和我家伯爺走得近的人是英國公府的張三老爺,應城伯,還有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好漢不知,我家伯爺名下除了幾家不怎麽賺錢的鋪子,只有一家賭場,唉,可惜最近賭場也不賺錢了。”
英國公府的張三老爺,那是誰?應城伯又是哪位?鄭文用心記下,道:“三教九流都有些什麽人?忻城伯是賭場的東家嗎?”
“賭場有兩位東家,一位是我家伯爺,一位是英國公府的張三老爺。不過張三老爺家底豐厚,不在乎賭場的收益。”應天德隨即報上很多名字,都是趙榮來往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鄭文威脅他不準把今天的事說出去,隨即踢暈他,從容離去。
第二天,忻城伯府一共有三個小廝在僻靜處被人挾持逼問消息。光天化日之下,小廝們看清來人手持錦衣衛的腰牌。
伯爺什麽時候惹上錦衣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