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下午出門早,在抵達的時候,申時才剛剛過了半,照後世的算法,才只是下午五點左右。
跨過坊門,視野的不遠處,就是郡守府,只見前面房舍高大,張燈結彩,朱紅漆的大門,門上兩個大銅環,擦得晶光雪亮,八名壯漢垂手在大門外侍候,看起來果然架子不小。
當余寧二人走到街對面時,前面已有兩三批賓客進入郡守府。
余寧信手把請柬交給了一旁的大漢,“原來是余先生,請!”八個大漢齊齊做了個請的手勢,看起來倒是挺有牌面,余寧衝他們拱了拱手,舉步邁了進去。
視野前方,是有些幽靜的院子,幾幢建築延綿成片,顯得頗為雄偉,幾點燈火從前宅透過來,更增添了幾分幽深之美。
前行之中。前方的長廊曲徑折轉,光芒大放,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花園,前後宅相連的廊橋中不時有女子領著客人過去的身影,空氣中絲竹聲隱隱傳來,再過去幾步遠,前方花燈處處,光如白晝,擠滿了婢仆和賓客。一幅飲宴圖逐漸出現在了夜色當中。
出來迎接他的是一個看起來笑眯眯的男子,不過余寧認得他,正是那天殺了茅十八的那個中年武將,武功不怎麽樣,也就比他高上個十幾倍而已。
將手中的畫軸交給高手兄保管,這時候這位高手兄倒是挺隨和的,一路上一直沒話找話說:“余小兄看起來當真是風采照人啊,敢問是哪裡人?”
“在下臨安人。”
“哦,臨安倒是好地方,西湖美景甲天下……”
一路有一撘沒一撘的聊著天,余寧亦步亦趨跟著高手兄來到了主堂,這時候,主廳內已經坐滿了人,走進主廳內時,場上的氣氛挺熱鬧的,在場的人大多數是一些衣著華麗的文士,亦或是一些門閥子弟。廳內靠牆一列十多張台子,擺滿了佳肴美點,任人享用。
余寧掃視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大堂正中的一組酸枝椅中,坐了兩個人,其它人都只能立在一旁,更突顯了這兩個人的身分地位。
右邊這人有點謝頂,長得跟郭達似的,正是每月都要過生日的壽星宇文化及。左邊一人身穿長衫,差不多五十來歲,滿面紅光,顎下一叢長長的黑色胡須飄在胸前。若是余寧沒猜錯的話,這人應該便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揚州郡守司馬道子,沒想到長得跟關公似的。兩人旁邊留了個空位,也不知道是給誰留的。
而尤為引人注目的是另外一邊,六七個貴介公子,在男女紛遝的賓客群中,正團團圍著兩個美麗的少女在說話,祝允明便在其中,其中一個少女余寧認識,正是祝允明的妹妹,雀斑小姑娘祝經蓮,另外一女余寧之前沒有見過,長相極為嫵媚,談笑間胸脯顫巍巍的,相當惹人注目。
“余寧余子揚到,攜壽禮《長壽如龜圖》……”高手兄高聲通傳道。
正廳一下靜了下來,正廳裡的眼睛“唰”的一下全投到了余寧身上,宇文化及面色微變,但隨即哈的笑了起來,“今日難得余小兄大駕光臨,士和,快請余大才子入座。”
張士和引著余寧在祝允明那邊的客席入了座,略作了解後,方知道這附近坐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名人,不過,因為壽宴要稍晚些才開始,一些重要的人恐怕要等晚上才能到達。
“余兄你膽子倒是挺大的啊,敢這樣調戲宇文化及……”祝允明壓低了聲音說道。
余寧撇撇嘴,笑了笑:“隻許他做得初一,不許我做得十五麽?”
“隻許他做初一,
不許我做十五?”祝允明愣了一下,笑了起來,“余兄這話說的倒是精辟,當真是文膽大如鬥啊。” 隨後祝允明當笑話一樣說起了宇文化及每月過生日的事情,以及他在京城時的雅號:長壽龜。這卻是祝允明的祖父祝欽明當笑話一樣告訴他的。
“哈,那倒真的是巧了。”余寧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難怪當時徐禎卿一臉古怪的看著自己,不知者無罪,這總不能怪自己吧?
笑了一陣,余寧又問起除宇文化及之外其他兩個人的事情,祝允明給自己倒了杯酒,不經意的說道,“也難怪余兄問起,左邊那位便是揚州郡守司馬道子,他的叔父司馬消難是宇文化及的姑父,故而兩人有些親戚關系。”
祝允明不愧是交際花級別的,說起在場的人來如數家珍,譬如坐在主賓席的幾個有份量的人物,包括之前說過的已經致仕的朝散大夫倪瓚,那個長相清瘦的中年人是有名的詩人邵雍,那個坐在宇文化及右側皮膚黝黑的番僧,是宇文化及的座上賓,蒙元帝師八思巴法王的弟子恰那多吉,那邊愁眉苦臉的老頭則是怎麽考都考不中舉人的徐文長等等等等。
不過讓他覺得有些奇怪的是,在旁邊還空著一個座位,余寧就算不懂這個世界裡宴客的規矩,也知道這客人中最尊貴的座位肯定不是留給一般人的,不由問了起來。
祝允明微微一笑,說道:“這個座位是留給皇上身邊的大紅人,有名的大儒裴矩的,裴先生據說因為私事來了揚州,據小道消息,他和陽明大家都是本次鄉試的考官之一。只是不知道宇文化及究竟有沒有這麽大的面子請他過來了。”
“裴矩?”
余寧沉吟著抬起頭,卻恰好和宇文化及的目光碰個正著,宇文化及笑了笑,衝他點了點頭。
余寧扯了扯嘴角,衝他微笑致意,目光卻沉了下來。
肯定有問題。
耽擱了這些時間,其實今天要到的眾人基本也已經到齊,裴矩終究沒給宇文化及面子,並沒有來。宇文化及長身而起,欣然舉杯道:“今日是宇文某人四十賤降的日子,難得各位貴賓大駕光臨,其中更不乏遠自千裡而來的好友, 如蒙元的白蘭法王,邵先生等,令宇文某人備受榮寵,謹借一杯水酒,借之聊表敬謝各位的心意。“
眾人紛紛起立回敬,氣氛登時熱烈起來,恭維與鬥酒之聲不絕於耳。
好一會後眾人才坐回原位。
余寧沒想到宇文化及跟郭達斯坦森似的,說起話來卻是滿嘴之乎者也,當真還挺有違和感的。
菜肴此時不斷端上,而由前、中兩堂進來敬酒的人群則川流不息,把宴會的氣氛推上高峰。
或許是過慣了生日的關系,宇文化及酒量極佳,一桌桌輪流敬過來,居然毫無醉意,走到余寧這桌時,微微躬身,湊到余寧耳邊,低聲說道:“余小兄,能否移步片刻,宇文化及有幾句話想問余小兄。”
“果然來了。”
余寧心中一沉,臉上卻絲毫未露端倪,點了點頭:“宇文大人,請。”
跟著宇文化及走至主席,宇文化及壓低了聲音問道:“請恕宇文某人冒昧,八天之前,石龍武場被查抄的第二天卯時,當時余小兄在哪裡?”
余寧想了想,坦然道:“那天早上,余某跟文兄和祝兄秉燭夜談到深夜,便在南門附近的店鋪裡休息了一夜。那天早上卯時時分,應該在店裡。”
宇文化及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又問道:“那麽卯時過後,余小兄又在哪裡?”
余寧勃然變色,沉聲道:“余某雖然不才,但行得正坐的正,宇文大人是在審犯人麽?”
宇文化及漠然道:“職責所在,宇文某人不得不問,余小兄也不得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