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登陸戰,一直從黎明時分,戰鬥到了午時。
天氣突現了兩軍此時的狀態和心理。
昏暗、陰沉,仿佛一場暴風雨即將席卷而來。
江水如血,屍體成山。
兩軍將士戰鬥到這一刻,都已經疲憊不堪,完全靠著一口氣在死撐。
“丞相,敵軍還有後續船隊抵達,而我軍沒有支援,再打下去,就將全軍潰敗。”
杜世傑命人傳信說道。
“離這裡駐扎最近的兵團來了沒有?”
張淼問道。
“回丞相,沒有,我們派去傳信的人說,他們需要陛下的調令才能來此支援。”
“娘的,都什麽時候了,還管他媽的的什麽調令,老子的話不好使了嗎?”
張淼勃然大怒。
這一戰關乎大順生死,如果讓楚軍登岸,大順在江北的局面將會被徹底逆轉,從而喪失主動權。
用不了多久,他們這些所謂的皇帝、丞相、王侯等等,統統都得去地府報到。
張淼並不在乎生死,他不甘心的是,沒有親手推翻楚四世的統治,一解心頭之恨。
“告訴諸將,撤!”
張淼艱難的下達了這一決定。
繼續負隅頑抗,只會傷亡更慘。
在前一刻,張淼還打算死戰到底。
但最後,張淼放棄了這一決定。
為河州的那些廢物,在這裡送命,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倒不如保存一定的實力,伺機東山再起。
盡管東山再起的希望十分渺茫。
“丞相有令!全軍撤離!”
傳令官四處高喊道。
杜世傑等將,聽到這一消息,喜極而泣。
他們已經撐不下去了。
但是又畏懼張淼的懲罰,不敢後撤。
如今張淼下令撤軍,對他們來說,如獲新生。
“反賊要跑!”
“大家一鼓作氣,追擊這些反賊,不要讓他們逃了。”
“大丈夫,建功立業,就在此時!”
疲憊的楚軍,見反賊終於撐不住開始逃跑,紛紛士氣大振,像是被打了一記強心針。
這個時候,追擊反賊,正是收割人頭的最佳時機。
王秦招呼左右:“大家再堅持一下,等到戰後論功,誰都有份!”
“殺!”
“北渡,終於拿下!”
朱繇身旁的心腹親將們大喜。
“其實,以反賊的狀態,還是可以再堅持的,為何他們忽然要撤?”
有人不解道。
朱繇思索片刻,“反賊內部並非一塊鐵板,那些所謂的俠義之士,其實不過是地痞流氓罷了,一旦掌握了權利,就會暴露出自身的本性,與張淼這樣的人,怎會沒有衝突與隔閡。”
“您的意思是張淼想另起爐灶?”
“不排除這種可能,以我對張淼的了解,如果他真要為這些反賊盡忠,必定死戰不退,直至最後一個兵倒下,但現在看來,張淼還沒到愚忠的境界,還算有救。”
朱繇嗤笑道。
“那會不會影響我們對江北的平亂?”
“當然會,只是在我軍的絕對力量面前,量他翻不出什麽浪花。”
朱繇冷笑。
楚軍追擊順軍約五十裡,便停下了腳步,主要是真的沒力氣追了。
柯巴命令大軍就地歇息,將士們和衣倒地而睡,靠著大樹,或是直接躺在地上,不知道的人,若是沒聽到震耳欲聾的呼嚕聲,
甚至還會以為他們死了。 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王秦自從離家從軍以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這是他到現在為止,睡得最好的一個覺。
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
柯巴考慮到大軍激戰太久,將士們疲憊不堪,所以放縱了他們一次。
直到次日午時,才派人喚醒他們。
柯巴的十萬新軍,傷亡近三分之一。
但經歷了這次的血戰後,很多新兵迅速成長起來。
朱大山帶著傷,召集了手下的百夫長。
王秦到達後,發現他們十名百夫長,只剩六人。
沒有人會問,另外四個去哪了?
“這一戰,傷亡慘重,上級決定對我們進行一次整編,所有在戰鬥中表現突出者,都在軍功簿上記下了,待日後封賞。”
朱大山淡淡的說道。
這一戰,朱大山的銳氣幾乎消耗殆盡。
他打過諸多艱辛的戰鬥,但平心而論,這一戰,稱得上是其中難度最大的戰鬥之一。
所謂的整編,就是將那些失去軍官的將士編進軍官尚存的隊伍中去。
整合後,朱繇迅速下令出擊,命大軍向前推進,收復被反賊佔領的州縣。
“逐城逐地收復,耽誤時間,且損耗兵力,我決定進行一場斬首行動!”
朱繇左思右想,召集部將們商議道。
“大都督的意思是?”
“咱們直接攻打河州,一舉搗毀反賊老巢,一勞永逸!”
朱繇拍著地圖,沉聲道。
“河州距離北渡有六百裡,若要直接突襲河州,雖然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難度會很大!”
柯巴摸著下巴,思索道。
“若是沒有難度,那還要我們這些人幹什麽?”
朱繇笑道,“就是因為有難度,所以我召集大家商量,該如何確定行軍路線,派多少人合適?派誰去?”
說完,朱繇環視眾人,等這些人自告奮勇。
眾將沉默,全都在心裡默默盤算。
朱繇的斬首計劃,一旦實施成功,功勞自是不必多說。
但萬一失敗,背負的可不就是一點點責任。
從實施程度來看,難度相當大。
距離太遠是一方面原因。
對敵軍在河州的兵力部署不清楚,則是最主要的原因。
河州作為范閑的老巢,兵力方面肯定是重中之重。
帶的兵多了,不僅會拖延時間,還容易暴露行蹤。
若是被反賊發現預警,很有可能就被反包圍剿滅。
帶的兵少了,很有可能連河州城的牆頭都攻不上去。
如此,則失去了突襲的意義。
“怎麽,都怕了?”
朱繇有些失望。
想他當年年少從軍,正逢和蜀國交戰,大都督詢問諸將,有誰敢帶兵直搗蜀軍老巢。
只有他朱繇挺身而出,當場請命,帶著三千兵馬,突襲蜀軍老巢,一戰成名。
時光飛轉,如今場景與當年何曾相似,只不過當年的少年,成了大都督。
但諸將中,卻沒有了那個少年的影子。
“都督,我覺得您的斬首計劃,太過冒險,咱們如今勝券在握,不如穩扎穩打,步步為營,殲滅反賊,才為上策。”
尹華勸道。
“哎!”
朱繇失望的搖搖頭,背著手,從大帳內走出。
留下諸將面面相覷。
“柯巴,你是南蠻第一勇士,都督想對反賊進行斬首,如此重任,只有你才能勝任,為何卻一言不發?”
邱老三明為吹捧,暗中譏諷。
柯巴冷笑道:“你不是一直埋怨大都督不給你表現的機會嗎?剛才可是讓你表現的大好時機啊?怎麽,不敢?怕了?”
“哼,我哪敢搶你的風頭,這不是讓著你嗎?你剛才若是說怕了,我肯定上!”
邱老三梗著脖子道。
“那好,咱們去找大都督,我當面服軟認輸,你敢去嗎?”
柯巴大聲道。
這一軍將住了邱老三,邱老三憤憤的撇過頭,“差點上你的當了,我堂堂勳貴之後,豈能和你這樣的蠻夷一般見識,我這不是自貶身份嗎?”
“哈哈哈哈!”
柯巴放聲大笑,“勳貴之後,有多了不起嗎?”
“柯巴,你不要太過分!”
邱老三感覺受到了侮辱。
“好了,大家都冷靜一下,想吵架,等江北的反賊被消滅了之後,你們慢慢吵,現在,大家都集中精神,想想該怎麽做!”
尹華打斷兩人的爭吵,說道。
“剛接到上級命令,令我部兵馬,前往大澤剿匪。”
朱大山召集王秦。
大澤剿匪。
隨著范閑舉事之後,各地盜匪橫生,在江北大地上,打著義軍名號,為非作歹的匪寇不計其數。
不光是這些匪寇,就連那些所謂的義軍,因為眼紅匪寇獲利,不惜鋌而走險,反過來打著匪寇的名義,逞凶作惡。
諸如此類的事情,屢屢發生。
張淼擔任丞相後,一直都想肅清這些毒瘤,確保大順政權的穩固。
可惜, 整個大順上下,幾無可用之人。
所有的政務全靠張淼一人處理,但是卻又因下面的人執行力不夠,導致諸般事情無法順利解決。
大澤的匪寇,是距離北渡最近同時亦是最嚴重的一處。
朱繇率軍抵達江北後,首要任務就是收復失地,消滅反賊,其次便是放榜安民,恢復生產,使一切走回正軌。
想要安民,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剿匪,保護百姓的日常出行和安全。
大澤剿滅的任務,朱繇並不太上心。
在他心裡,這些不過只是跳梁小醜,蹦噠不了多久。
所以,他將這件事交給了萬夫長胡森去辦。
胡森研究了大澤的地形圖,並派斥候前往打探。
得知大澤內匪寇上萬,且大大小小數十股。
實力有強有弱,最強的匪寇麾下有上千人,最弱的只有數十人。
大澤內水泊、沼澤多且混雜,蘆葦茂盛,遮蔽視線,不熟悉的人貿然進去後,很容易迷路。
因此,這看似簡單的剿匪行動,卻是極其考驗一個將領的判斷力和能力。
胡森想了半天,都無從下手,隻好召集他的十個千夫長,讓他們獻策,該如何剿匪?
這可難倒了這些大老粗。
他們只知道衝鋒陷陣,睡覺吃飯,哪裡會有什麽計策。
胡森見這些人個個抓耳撓腮的樣子,沒好氣的將他們打發回去,並告訴他們回去好好想辦法。
其實,胡森對他們已經不抱希望了。
如果這些人會動腦子,怕是母豬也能上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