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告示貼出去三天后,一個人突然找上了門。
楚門記得他,這家夥叫西維,是個手藝精湛的木匠,還懂點雕塑,有種民間手藝人的感覺,如果再懂點段子,蹭蹭熱點,放地球上或許是另一個短視頻王者。
西維擅長雕塑手持兵器但缺胳膊少腿的武士,他們一個個像士兵多過像武士,男爵府大多數做工粗糙但足以裝點門面的木雕、石雕均來自他。
然而他的兩個兒子卻在替男爵耕種西邊的幾塊農田,沒繼承父親這一門手藝。
在特魯曼的記憶中,他每次經過那片地時,給兒子送飯的西維總要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他,那眼神讓特魯曼害怕,仿佛深夜裡的狼,盯得他寒毛都豎了起來。可是礙於身份他又不能跑,於是隻好緊繃著身體一點點走開。
每每離開對方的視野時,他都會長舒一口氣。
西維長著一張國字臉,眼眶深陷,眼睛因為經常進鋸末變得又紅又腫,像兔子一樣。雙手也因為時常和鋸子、鑿刻刀打交道變得傷痕累累。
他與以前一樣捏著破氈帽,模樣邋遢,但是被仆人帶上來時卻一點兒不怯懦,依舊用那種古怪的眼神盯著楚門。
甚至,當他行完禮站起身的瞬間,站在楚門身後的傑倫騎士下意識上前半步。
“怎麽了?”
楚門看了他一眼。
傑倫搖搖頭,略微尷尬地站了回去。
剛才那一瞬間,他被對方身上的一股悍氣刺得寒毛都豎了起來,但等對方完全站起身,氣勢消失的無影無蹤,又成了個拿著破氈帽的木匠。
“尊敬的特魯曼少爺,我有事對您說。”
西維說道,聲音帶著濃重的南方口音,“特魯曼”從他嘴裡念出來竟很好聽。
然後他閉上嘴巴,目光看向傑倫,似乎在等他離開。
“你直接說吧,我信任他比我異父異母的兄長還要多。”楚門笑笑。
西維聽他這樣說,也古怪地笑了笑,然後從貼身的領口抽出一封信,往前走了兩步。
傑倫急忙上前接過信,把西維攔在距離楚門遠處。
木匠撇了撇嘴,自顧自後退半步。
他嘴角仿佛帶著嘲笑,譏諷傑倫的小心翼翼。
楚門把信放在扶手上,沒急著打開,而是饒有興趣地抬頭問:“你是什麽人?我是說,真正的身份……你應該不只是蘭卡斯特領的一個普通木匠吧?”
西維的眼睛猛的亮了,銳利的目光中帶著讚許。
他突然站直身體,行了個軍禮!
楚門不知道這是否標準,但他的動作充滿了軍人的颯爽之感。
“芒斯特軍團第十聯隊第七中隊士兵西維,曾任詹姆軍士的副官!”
他大聲喊道,聲音仿佛一棵年邁的老樹突然換發生機,讓人看到它樹蔭遮蔽天空時的繁茂與蒼翠。
還沒等楚門反應過來,身後的傑倫就驚叫道:
“芒斯特軍團?”
那是什麽?
楚門不禁好奇。
錫安的軍事編制沿用了黃金王朝那一套健全的制度,八人以上二十人以下編為一隊,小隊集結成三至五百人的“中隊”,統帥一名中隊的人被稱為“軍士”。在非戰時,沒有軍功積累,服役滿十五年的軍士退伍後都會被封為男爵,至於是否擁有領地,則取決於他宣誓效忠的領主。
往上,十至十五個中隊編為一個“聯隊”,同理,統帥聯隊的“軍士長”服役滿十五年後被封為子爵。
超過十個聯隊駐扎的地方往往被稱為“軍區”,他們也被稱為軍團,軍團長一般是所在軍區伯爵以上的錫安貴族。
所以西維的話就很好理解了,他來自芒斯特軍區,並且曾經是詹姆老爹的副官……
這似乎也能解釋楚門的一些疑惑,比如詹姆老爹的男爵是怎麽來的,他為什麽在聖錫蘭那種大地方待過,為什麽連格拉摩根伯爵都對他很好……
現在看來老爹曾宣誓效忠於芒斯特公爵,也就是芒斯特軍團的軍團長。
而芒斯特地區,恰恰是毗鄰聖錫蘭的一塊富庶之地,其首府奧布萊恩城放在今天大概是北上廣這種級別,與聖錫蘭五五開,能和這種地方的領主扯上關系,詹姆老爹的來頭著實不小。
只是傑倫的驚詫讓楚門很好奇,難道說芒斯特軍團有什麽特殊?
“你是說芒斯特軍區的那個軍團?”楚門問他。
他這一問,對方好像被觸怒了,一下子瞪著眼睛,像頭牛似的嚷道:“芒斯特軍團就是芒斯特軍團,是獨一無二的,是錫安的芒斯特軍團!是鄧加爾大人手中的利劍!”
楚門不明所以,看了眼傑倫。
騎士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安撫道:“西維先生, 一個半月前,少爺在勞伯·羅伯茨策劃的暗殺中受傷,喪失了諸多記憶,因此不記得軍神大人。我可以用生命擔保,他沒有任何侮辱芒斯特軍團以及軍神大人的意思。”
“哦,那就好。”
西維這才恢復正常,重新松松垮垮地站著。
一個忠誠的軍人……
楚門摸了摸下巴,舉起那封信。
“那麽……除了這個,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
“是。”西維昂起頭:“詹姆軍士說過,在他死後兩個月,如果少爺您還活著,但沒成為男爵,就讓我想辦法帶您離開男爵領。如果屆時您不光活著,還成為了男爵,就讓我殺掉勞伯·羅伯茨替他報仇。如果你在此之上還解決了羅伯茨家族的兩頭金毛犬,那麽就讓我將這封信交給您,他要說的話都在這封信裡。”
老爹的後手?
楚門所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麽說,老爹曾是芒斯特軍團的一名軍士……”他輕輕敲擊著扶手。
“是的,您的父親,詹姆·蘭卡斯特軍士,曾是我們第七中隊的指揮官,我是他的副官。我們一同效力於軍神帳下。現在一切命令都傳達了,我也該走了,再會。”
他再次敬了個軍禮,然後乾淨利落地離開。
轉身的刹那,又恢復了木匠的樣子。
楚門對傑倫使了個眼色,後者急忙跟上去,護送這位離開,他自己則拆開信。
「致我的兒子:
我真不敢相信你能活著看到這封信。」
看到這個開頭,楚門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