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世間最無情的,它能輕易的改變一個人,不管是容貌、性格等等,在時間面前,一切都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入夜的沙漠安靜,科嘉和羅傑並肩坐在一起,用黃沙擦拭劍身,從劍身反映的那兩雙眼睛,充滿了迷惘。
他們能感覺自己的心正被陰暗淹沒,那隱藏在心底深處的,在一點一點的喚醒,他們殺過無數魔物,卻很少殺人,準確說,這是他們第一次,去殺死一個正常的人,良心的譴責讓他們不安。
羅傑起初覺得惋惜,沒有想那麽多,如果旁人的生死和同伴的生死比較,他永遠會把後者放在首位,可是夜深人靜,回想起那張臉,那個自己親手推入死亡深淵的人的嘴臉,特別是她的臉一次一次出現在腦海,那感覺,是痛苦且不好受的。
科嘉扭頭看到羅傑彷徨的面容,他突然的想,假如當初他把蒂蔓拋棄,仍憑那三頭紫體幽靈豹將她吞吃,他會不會也會像羅傑這樣呢?
在他們坐的地方不遠,凡爾、杜拉、克夫睡在一起,他們睜著眼睛看夜空,今夜的天空無星也無月,烏雲遮去了月亮,“他們總要學著變殘忍,特別是對人,凡爾你不用太擔心。”克夫說道。
“你們說這個世界究竟有沒有神祗呢?如果有,為什麽會讓世界變成這樣,如果沒有,我們的天賦力量又是從哪裡來的呢,傳說這是神祗賜予人類的力量。”凡爾沉重的說道。
“管他呢,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杜拉接著說道。
“不知道明天會怎樣,我們能活多久,有時我想是不是就這樣死去才是解脫。”凡爾笑道:“後來我發現,想死是軟弱的表現,有人說情願死去,在沒有輪回的但丁界沉淪,可如果仔細想想的話,連現實的困難都無法面對,選擇逃避的人,又怎麽可能去面對死後的但丁之界。”
凡爾緩緩合上了眼睛,鼻息均勻,杜拉和克夫也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科嘉和羅傑收拾好心情,回到他們身邊,科嘉躺下的時候,看到了孤單一人坐在那裡的蒂蔓,自從安娜被他們拋棄以後,小女孩就變得沉默寡言,有時她拉住科嘉,科嘉能明顯感到她手的顫抖。
是在為安娜傷心麽?科嘉猜測蒂蔓不高興的原因,心心相連的感覺,讓她感覺蒂蔓似乎在害怕什麽,並且這東西一直在困擾她。
起身在蒂蔓的身邊坐下,科嘉剛要開口,蒂蔓像隻受了傷的小貓,把頭靠向他的懷中,把身子縮向他的懷抱,“科嘉王子,能不能這樣抱著我,蒂蔓好害怕。”
科嘉王子。
科嘉苦笑,抱住蒂曼,好想說我不是你的王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科嘉想問蒂蔓在害怕什麽,最終什麽也沒有問,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他不是她說的那個王子。
時間過的好漫長,科嘉一夜沒睡,抱在懷中的蒂蔓一直在瑟瑟發抖,似乎是做了噩夢。
當曙光照亮了大地,凡爾、杜拉、羅傑、克夫悠悠轉醒,科嘉輕輕的把蒂蔓的頭放到地上,走向他們那邊。
他們打開腰包,檢查著物品,水袋的水已經喝光,食物也吃完了,彈弓用的石塊也沒了,他們要重新補充。
天亮以後,風會再次猛烈刮起,五人戴上面具,凡爾攤開地圖,確定他們現在在的位置。
沒有路標,沒有神祗的指引,靠的都是克夫的神使天賦的第一重小天賦【感溫】,感受溫度的變化,從而判斷要走的方向。
沙漠越南下,
白天的溫度會越冷,夜晚的溫度會回升,從地圖標記看,走出沙漠,他們會進入密林與群山,克夫用天賦,確定他們沒有走錯路,一行人繼續上路。 補充水和食物的任務全交給了蒂蔓,她的鼻子特別的靈敏,能嗅到水源,食物嘛,目前他們遇到的,隻有獵龍蜂和腐屍蟲能讓她吃苦頭。
凡爾指著地圖上的腐屍蟲的標記,說道:“出了沙漠,我們會進到霍格爾站點,這裡是腐屍蟲最長出沒的標記地點,我們在沙漠中走了快一個月,應該快要走出沙漠了。”
“希望不要碰到它們。”杜拉說道。
“但願,我總覺得這幾天太過平靜,前幾天追擊我們的腐屍蟲,是天賦者控制,他們雖然能控制腐屍,連同寄生裡面的腐屍蟲的一同控制,卻無法阻止腐屍蟲宿主的轉移,過去這麽多天,他們沒道理不跟上我們。”凡爾擔憂的說道。
他說話的時候,科嘉感覺到蒂蔓抓著她鬥篷的小手在發抖,他疑惑的看蒂蔓,不明白她究竟在害怕什麽。
他想了千萬種可能,都一一否定,蒂蔓哪怕沒有完全的恢復力量,憑借她現在的實力,獨自縱橫沙漠也不會有困難,她面對腐屍蟲都沒有顯露害怕,又會有什麽東西會比腐屍蟲讓人害怕的呢?
科嘉皺著眉頭想,蒂蔓抬頭偷看他,把他的鬥篷抓的更緊,小臉蛋早用清水洗過,重新變得乾淨白皙,稚氣的眼珠時時閃爍過緊張的神色,特別是科嘉跟凡爾、杜拉、羅傑、克夫他們說話的時候,蒂蔓會聚精會神的聽他們在說些什麽,潔白的牙齒倔強的咬著嘴唇,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一聲清晰的彈簧聲響起,打斷五人的談話。
他們腳下的黃沙不規則的流動起伏,沒來得及躲閃,從四面騰起的羅網困住了他們,隻有蒂蔓輕巧的躲過。
十幾個瘦弱的男人掀開長布,躍出沙底,圍了過來,看到蒂蔓可愛的模樣,有人顯露貪婪的笑容。
蒂蔓被他們不懷好意的目光打量,非常的氣惱,臉色漲紅,沒人能惹惱了她後還能安然無恙的看見明天的日出日落。
一個不知死活的男人,持劍走近蒂蔓,張開的大嘴露出汙黑的牙齒,“小妹妹,讓叔叔保護你怎麽樣?叔叔這裡有好吃的肉塊。”
下一秒,他的身體碎裂成血肉紛飛,飄散的血雨讓這群冒險者意識到蒂蔓柔弱外表下隱藏的超乎常人的實力,他們只看見她動了一根手指,卷出了一縷黑色的風,與他們同行的這個男人就得到這樣的下場。
他們想跑,蒂蔓怎會輕易的放過,她用她一貫的攻擊方式,抬手,袖下卷出黑色的狂風,科嘉、凡爾、杜拉、克夫、羅傑明顯感覺她力量的變強。
十幾個男人被黑風拂體,身體轟的一聲炸開,蒂蔓再抬手,黑風護住自己和科嘉五人,擋開濺來的血肉。
她的變強,讓科嘉五人擔憂,他們全部陷入沉默,蒂蔓興奮的轉頭,等待科嘉的讚許,卻瞧見他眼裡異樣的神光,她失落的拉開羅網,這種羅網是專門捕殺魔物用的,類似爪子一樣,魔物如果誤踏上面,不用外力拉扯,羅網會從四面向上收起,製作的方法在上古時代失傳,這樣的羅網特別珍貴,科嘉把它折疊收好,騰出自己的腰包,把漁網裝了進去,以備日後需要時用。
蒂蔓看出科嘉和他同伴對她態度的微妙變化,小女孩有著特別敏感的感官,她發現,他們的改變,全是因為剛才自己殺死了那十幾個男人。
“為什麽王子不喜歡蒂蔓殺他們呢?”蒂蔓不解的想,跟在科嘉的後面,盯著他的後腦杓,怎麽也想不透。
除了她所愛的人,別人的生命對她來說如塵埃般的卑微。
冒險者的出現,凡爾斷定他們即將要走出沙漠,外面的世界會有更多的冒險者,他們以屠戮魔物和其他旅人為生,他們的足跡遍及大陸的各個地方,更多的集中在沙漠外的地區。
雖然現在的沙漠和上古時代的沙漠不同,到處充滿水源,但它們的位置隱蔽,尋找起來相當的麻煩,如果不是迫於無奈,冒險者通常不會去到沙漠深處。
沒有停下休息,科嘉他們繼續朝前走,站開隊形,科嘉領頭,凡爾殿後,克夫、杜拉護住左右,羅傑站在中間,蒂蔓跟在科嘉的身邊。
他們加快步伐,人類的鮮血會吸引來魔物的尋覓,哪怕有蒂蔓的氣息存在,對於食物強烈的誘惑,會讓饑餓的魔物發狂。
在前進的同時,科嘉拉開和凡爾他們的距離,以免誤入同樣的陷阱,除了科嘉、凡爾、杜拉、克夫拿劍,羅傑用的是彈弓,每走一段距離,他會施展鷹眼天賦【看透】,查看周圍的環境。
如果有突如其來的襲擊發生,遠程的彈弓能幫助隊友緩解壓力,作為團隊的偵察者,羅傑做的是保護好自己,成為團隊的眼睛。
白天的沙漠狂風不歇。
這樣的風沙在蒂蔓的眼裡根本不算什麽,如果她願意,她完全可以在沙漠縱橫無阻。
不過科嘉不會指望她,因為她缺乏團隊配合的意識,如果任意她屠戮魔物,最後他們會被無窮無盡的魔物包圍也是大有可能的。
看著科嘉他們緊張的樣子,蒂蔓嘟起嘴,她抓住科嘉的鬥篷仍舊不放,一副深怕松開,科嘉就會飛走的模樣。
一路來蒂蔓的擔憂,科嘉漸漸想明白,他想女孩如影隨形的粘著自己,難道是在擔心會像安娜那樣被拋棄麽?
如果以後再遇到要舍棄蒂蔓才能存活同伴的情況,會怎樣選擇呢?
科嘉想到了這個問題,他猶豫不決,這樣的選擇太難,如果兩者隻能選擇其一的情況,真的發生,科嘉突然感到害怕,他害怕他會再次選擇同伴,傷透這個女孩的心,或者選擇女孩,這個想法讓科嘉驚出了一身冷汗,背叛同伴是他從未想過的,也絕不能發生的。
“她和我隻是剛認識而已。”科嘉警告自己,可那種連心的痛又是怎麽回事。
“科嘉你怎麽了?”凡爾注意到科嘉魂不守舍,上前拍打他的肩膀,科嘉驚的回頭,答道:“沒什麽。”
蒂蔓眯起眼睛盯住科嘉,心心相連的感覺,她發現科嘉似乎在想什麽重要的事情。
她氣惱科嘉不對她坦言心裡的秘密,總覺得科嘉不是完全的屬於自己,蒂蔓露出她的兩顆小虎牙,咧開嘴不自覺的發出類似野獸的低吼,她的樣子讓凡爾吃驚,他放在科嘉肩頭的手微微用力,眼神暗示科嘉,科嘉低頭目光觸及蒂蔓帶著凶光的眼睛,也是一驚。
蒂蔓看到科嘉眼裡的害怕,回過神來,她懊惱的垂下頭,猜測剛才自己的模樣一定很可怕,嚇到了科嘉,怎麽會對科嘉露出捕殺獵物時的模樣呢。
凡爾退後,用手勢向杜拉、克夫、羅傑交流。
科嘉心情複雜的走著,剛才蒂蔓的表現,在他們眼中無疑是危險要來的前兆。科嘉原以為他想通了蒂蔓為什麽一路悶悶不樂的原因,現在看來,不是因為安娜,和她的力量漸漸恢復有關。
“剛才她是想殺我麽?”科嘉心痛的想,他聽凡爾說過,一個失去記憶的人,有時偶爾的會想起過往的事情,會暫時的表現出她過去的樣子。
看著科嘉他滿臉的憂慮,蒂蔓知道是自己嚇到了科嘉,她想解釋什麽,小手撓撓頭,又不知道怎麽解釋,“找個機會,讓王子成為蒂蔓的人,這樣王子就不會害怕蒂蔓了。”蒂蔓抬頭看著科嘉的側臉,眼裡神光閃閃,她記得母親以前說過,對喜歡的人最好的禮物,就是讓對方成為自己的人。
科嘉完全不知道,他身邊的蒂蔓在策劃什麽,凡爾、杜拉、克夫、羅傑的注意力在蒂蔓身上,看著她一會笑呵呵的看科嘉,一會使勁的搖頭拍腦袋,這反常的一幕,加深了他們四人的憂慮。
當安娜在顛簸中醒來,伊麗莎白冰冷的注視她,腳下的蠍子穿梭在風與沙間,狂風吹的她的袍子翻滾作響。
即便安娜在科嘉天賦覺醒的神召中失去了記憶,屬於她的天賦實力不會因為記憶的失去有所改變。
伊麗莎白的手移上劍柄,如果安娜有所行動,長劍必然無情的劃出,哪怕是一劍鎖喉,伊麗莎白也絕對做得出,她從來不會理會敵人的強弱,隻要近身,都需小心。
醒來的安娜心灰意冷,傷口也幾乎愈合,面對伊麗莎白這個陌生人,她沒有在意,羅傑的背叛讓她萬念俱滅,被一個心中所愛的人傷害,要比刀劍的割傷還要傷人,一顆心無法阻止那心疼的蔓延,安娜反而希望面前的這個老女人能一劍殺死自己。
女人對女人總是特別的敏感,察覺到安娜輕生的念頭,那眸子裡凝固的悲傷,一個為情所傷的孩子,伊麗莎白稍顯歎息,不禁同情起安娜的遭遇。
安娜完全不顧站立一旁的伊麗莎白,倒在蠍子背上,仰望渾濁的天空,那雙漂亮的眼睛被淚水淹沒,一種強烈的羞恥感,讓她恨不得將羅傑活生生的撕裂,“我這麽喜歡他,為什麽他要背叛我!為什麽!”
想起那片斷手的漫來,那種對死亡的恐懼與對生存的絕望,讓安娜的心中燃起滔天的怒火,越是壓抑越是難以控制,她握拳的雙手,指甲刺進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