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南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當天,科嘉回到尼亞山堡,便和同伴,按照伊麗莎白的指示,向米南表示效忠,他們的表示是秘密的,還未公開,第二天,米勒召集主城長老,對外宣布,因為年紀頗大,無力在承擔城主之位,將退位於獨子米南,並且將這一年後紀元107年改為新和0年,寓意和平,同時城主交接的大典,將在七天后舉行。
一時間,四座要塞,連同尼亞山堡主城,都在為這次城主交接的大典準備和調動軍隊,修建戰後的城防設備,不少聞訊的獵魔師從四方趕來,匯聚在各城,暗光平原又在熱鬧起來,絲毫不見魔物過後的冷清,他們全為目睹這一次鮮少有機會能見到的軍方第一領袖換人需要舉行的儀式,這種儀式有著特殊的意義,除新城主的身份需要得到四座要塞領袖的認同,穩定軍心以外,另外的主要目的是新城主對自己效忠的部將的一次對外的告知,日後如果新城主有大力的拉攏新部將效忠的舉動,這是會引起他人畏懼的,因為誰也不願見到,擁有軍方軍事實力最強的主城城主,手下擁有太多過強,超乎四座要塞領袖部下實力的部將存在,一切都需受製於平衡這個默認的規則製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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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到來的暗光平原,大雨時常下個不停,剛剛停歇的暴雨,又再下起,遠處重山,水霧朦朧,萬裡的陰雲厚重,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中。
格尼站在城頭靜默不言,從山道吹來的冷風拂過他的面,雖有涼意,但他沒有用氣場隔絕,附近燃燒照明的火把,帶出的光火照亮他略顯疲態的臉龐,那一雙眼睛,蘊含著一絲怒意,“我從有沒想過,我這一生為尼亞山堡征戰,在幽魂地窟外,拚命死守高地,最終得來的結果不過是受到他們的讚許,如果不是我,那兩處高地早已失守,軍方在血狼密境一戰將全面潰敗,米勒竟然寧可將城主之位傳給他年幼的兒子,也不給我!米南勇猛好戰,是戰將的人選,能力卻根本不能勝任城主!”聲音低沉,是他明顯的壓低。
格尼背後房間的角落,一人一魔寵緩慢的現出身形,伊麗莎白站在魔蠍赫拉克斯的背上,看著格尼顫抖的雙肩,知道他在控制他的情緒,不想爆發,她的嘴角泛起了漣漪,無聲的笑用嚴肅的聲音掩飾,“軍方向來是如此的,你難道現在才知道麽?幾個月前在古戰地下城,獵殺兵刃野豬王的那一戰,索羅無意說漏嘴的話,你難道都忘記了麽?米勒早就有心要除掉你,即便你這一次為他立下大功,他也不會放心把最高的權利交給你,一個擅長玩弄政治的人,或許會為暫時的利益跟敵人成為盟友,但絕不會因為他的付出多於自己,而反過來讓自己再給出等價的東西,何況,他自始自終都沒有需要受你控制的事情存在。”
格尼沒有說話,用氣場粉碎了手中魔物皮製成的信,表面塗抹的金色代表了那是一封來自軍方的信,他伸手到窗外,皮屑隨風消散。
“城主大典,將會在七天后舉行,到時你會留在這裡麽?”格尼回身,盯住伊麗莎白,說道:“這裡的形勢複雜,憑借我一個人的力量,恐怕無法與他們抗衡,而且暗影要塞現在暫時由雪峰堡戰團隊長奧格斯格鎮守,是沒機會得手的,他的領軍作戰的能力不屬於他效忠的領袖,北方的梅斯又是不可忽略的角色,如果引她出動雪狼騎,恐怕我的人中沒人是她的對手。”
伊麗莎白微微一笑,走近格尼,幾步的距離,瞬息邁過,她蒼老的手按住格尼的肩頭,側頭,聲音神秘的問道:“你知道,你這人最大的弱點是什麽麽?”
“是什麽?”格尼下意識的問。
“不夠隱忍。”伊麗莎白回答,繼續說道:“越是堅固看起來厚不可摧的牆,越需要耐心,才能將其摧毀,有時一個的破口,在輕微外力的作用下,就能毀壞整面牆壁,現在你要做的是,不要讓米勒和米南發現你有過大的動作,保存好自己的實力,靜待時局的變化,不動時如山嶽沉穩,動時要如火一樣侵略。這一次我需要回一趟香格裡拉,這裡的事情將由你自己負責,我的親信,他是一名出色的魔控天賦者,略精通隱魂天賦,會留下來聽候你的調遣,另外莫特,也會跟我一起返回香格裡拉,等到那邊的事情處理完,大概需要一年多的時間,這一段時間,我會用最用力的證明,告訴你,選擇與我結盟,將是你一生最正確的選擇,無論是名聲或者地位,都將伸手得到。”
伊麗莎白的身影在格尼眨眼的瞬間消失在他身側,仿佛從未動過一樣,伊麗莎白站在角落魔蠍的背上,那張老態的臉,一半被陰影覆蓋,一般被側面照來的火光照亮,有一霎那的恍惚,格尼竟然覺得面前這花白頭髮的老婦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讓他的心扉有那麽一瞬被莫名的情感觸動,他不著痕跡的低下了頭,掩飾住自己內心的想法。
伊麗莎白的眼睛在注意窗外的遠景,那翠綠的青山,漸漸被烏雲壓頂,她的手指自始至終在劍柄上沒有拿離,沉默會,說道:“時間不早了,我該起程了,你年紀也不了,早些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即便成為了城主,如果沒有孩子接任你的位置,你這一生勞碌來的,難道只是為那心中的榮耀與尊嚴麽?我想你的父親一定對你說過,要重新給家族帶來榮耀的冠冕吧。”
格尼呆呆的望著伊麗莎白消失的牆角,空氣裡彌留著從她身上散發出的花香,心裡不斷回想著她走前說的話。
那女人簡單的幾句話,直擊了他內心的寂寞,這麽多年來為在軍方出頭,不想讓家人拖累一人走過,是該有個人陪在身邊了,不管是為完成父親交托給自己的使命,或者別的什麽,格尼眼裡的迷惘一閃即逝,多余的情感,他早學會強行壓製在心底,這是成為天賦強者必須學會的。
木質的樓梯響起腳步聲,他循聲看去,一名士兵畢恭畢竟的走上樓,在樓梯口站住,手裡拿著一根不知名魔物的腿骨,說道:“大人,這是一個人要我拿來給你的,沒有留下姓名,似乎是一名獵魔師,在給出這骨頭後,立即走了。”
格尼點頭,示意士兵過來,接過他遞來的腿骨,說道:“索魯,一會幫我調好魔物的血,準備好魔物的皮三張,我要寫封信。”
“是,大人。”叫索魯的年輕士兵,對格尼的態度尊敬,看他的眼神不時流露崇拜,身為戰神要塞的士兵,他渴望有一天,能成為像自己領袖格尼這樣的人物。
隨著腳步聲的下樓,格尼手指微一用力,便震碎了枯骨,枯骨的裡面是中空的,顯露出一條用微草包裹的長型事物,微草緊緊的被細繩一卷一卷捆綁,在表面塗抹著一種特殊的汁液,格尼從懷中掏出一個玻璃瓶,在上面均勻的灑下藥粉,那潮濕的微草立即冒起縷縷的蒸汽,變得乾枯沒有水分,連那表面塗抹的特殊汁液一起蒸騰乾淨,格尼才扯去外面的包裝,裡面是一卷魔物皮,他緩慢從左至右的拉開,這是一封密信,沒有署名是誰寫來,字體潦草,明顯是不想讓人按照字跡,來找尋出是誰寫的這封信,信的內容是:盟約既成,絕不違背,如有異心,願靈魂歸入但丁,身受百蟲啃食,具體的盟約協議,等到見面時詳談。
這簡單的一句話,格尼一眼看完,氣場卷碎密信,眉頭皺在一起,略加思索了片刻,歎息了幾聲,揮手用勁風帶上了窗戶,房間內頓時昏暗下來,他喃喃自語的說道:“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不想走上這步,只是你怎麽可以忽略一名戰士的尊嚴,把他的榮耀踐踏,這是需要用血和死亡來償還的,我想莫特跟我,都是一樣的人。”
說完,大步走下樓,在城樓外侍立的士兵為他披上外袍,格尼騎上熊獸,直奔城中他休息的營地,他從出生的那天起,便在軍中成長,這個習慣已經無法改掉,每次踏足殺伐聲不息的軍營,看著那些年輕的士兵彼此用武器攻擊對方,訓練近身作戰的技巧,格尼就會響起年輕時的自己,一晃眼,幾十年過去,一切猶如夢幻,當時覺得時間漫長,如今又覺得時間過的太快。
格尼走過過道,訓練的士兵對他們揮手致敬,能和自己崇拜的領袖說上一句話,是他們莫大的榮幸,格尼沒有吝嗇自己的笑容,對他們一一回應,鼓舞著年輕人為軍方效力的心,“真讓人懷念的時光。”格尼用輕微的聲音自言自語,走近領袖的營帳,那一張獸骨四角桌上,索魯已經將寫信用的魔物血裝好在瓶子中,寫信用的魔物皮整齊疊放在旁,連魔物皮毛製成的筆都用清水細心的洗過。
看著年輕人,格尼發自內心歡喜的說道:“好了,索魯,你去忙你的事情去。”
“是。”索魯微微的彎腰,然後放輕腳步出去,同時為格尼拉下了營帳的簾布,這細心的年輕人,格尼欣慰的笑著,但他的笑容很快僵硬,目光掃向營帳的一角,怒道:“誰!”
“大人的實力要比我想象的出色,我的隱魂騙不過你的感覺。”一個水質的波紋移動到格尼的桌前,慢慢的現出他真實樣貌,這人是個長相如豺狼的男人,瘦骨如柴,如果從外表
看,至少有六、七十歲,眼睛血紅而詭異,他對格尼單膝下跪,說道:“我的主人讓我來聽候你的調遣,你可以稱呼我為‘幽奴’。”
格尼仔細的觀察著他,神色數度變化,說道:“正好,幫我送一封信,免去了我多寫兩封好騙過主城的探子。”
“需要我把他們殺死麽?”老人詢問道。
“暫時不用。”格尼回答。
“你似乎很喜歡剛才那個孩子。”老人繼續問道。
“是我收留的孤兒,他的父親是我父親的部下,在他很的時候死於魔物的攻城。”格尼漫不經心的回答著老人的問題,揮筆在魔物皮上寫下幾句話,猶豫了下,沒有多余的裝飾,將魔物的皮卷好交給老人,既然老人是伊麗莎白的親信,這樣的事情也用不著瞞他。
老人接過,放入懷中,說道:“感謝你對我的信任,我必定將信帶到你需要的人那裡。”說著老人的身影化為水質的波紋,直到水質的波紋消失,歸於無有,格尼不敢相信看著老人剛才站立的地方,“一名領悟了暗刺之王的隱魂天賦者。”
在確定向米南效忠以後,對他時常的到來,科嘉不再厭煩,有時人與人的感情,就是這樣微妙,沒有確定某種關系以先,無論如何,心裡的隔閡難以消除,科嘉不是擅長陰謀的人,對人的喜歡或討厭,總是愛憎分明,受同伴和自己親密的人影響。蒂蔓在他們回到尼亞山堡的第三天醒來,如伊麗莎白說的那樣,她失去了力量,從今往後的戰鬥,她無法再運用風的能力,慶幸的是,她對水源的探查,感覺仍舊靈敏。
此刻米南跪在地上,攤開身前一張長寬都有一米的大地圖,上面詳細描繪了暗光平原各處的要道、防守據點與九個魔物巢穴,和格尼給他們的地圖一樣,這九個魔物巢穴都用不同顏色的三角標記,除此之外,地圖明確的描繪出了四座要塞的地理位置,米南正在為科嘉講解一些關鍵的注意事項,除蒂蔓,其他人沒有和他在一起。
“四座要塞,北方的雪峰堡,由領袖梅斯鎮守,因為家族遺傳的無法根治的怪異的病,她很少走出自己鎮守的北方雪山,幾乎不參與軍方的政治活動,同樣,如果沒有什麽特殊的情況,我們也不會去北方打擾她,那裡棲息著非常強的魔物,蔓延的山道大雪齊膝,雪中往往隱藏著危機,以後如有意外,需要去往雪峰堡要特別注意這點。
西方雷鳴要塞, 由領袖烏迪鎮守,他的年紀和我的父親相似,都是我父親那一輩的軍方老將,這一次城主的交接大典,他應該會親自參加,他是一個比較難交流的人,與獵魔師常年的相處,他曾經的一些軍方思想被獵魔師的價值觀動搖,如果身邊沒有我們的人的陪同,與他單獨見面時,要格外的留神,他是一個喜歡讓自己的部下與他人比試的人,可以的話,希望能多讓著他一些,和睦的關系,是在軍方生存的重要根本,如果與太多的人交惡,他們可是會從背後捅刀子的。”
“從背後?”科嘉雖然聰明,但是他實在不懂政治這些東西,一時間沒有清楚米南話中的意思,蒂蔓聽有人想要從背後捅刀子,馬上站立起來,面貌猙獰吼道:“誰敢傷害科嘉,等蒂蔓恢復好力量,就把他打成肉泥!”
米南微笑,實際對於政治,他也是一名菜鳥,這些簡單的話,全是他從父親那裡學到的,不過他畢竟從生長在尼亞山堡,身邊又多有軍方戰士,耳濡目染下,對這些東西接受的能力很快,說道:“也就是說,他們會背叛你,看似與你交好,實際你正在向危險靠近,他們也不會提醒,有時這危險就是他們帶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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