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程的人渣又靠女人上位了吧?那間破飲料店居然沒倒,還出了什麽一折券來拉生意,真是魔幻!惡人不應該有惡報的嗎?!”我讀完下一句話的時候,內心已經毫無波瀾了。我只是突然發現手中的刻刀有點熟悉,再往上一摸,果然摸到了師傅的名字。
這是師傅的刻刀,一堆刻刀裡最難打轉,最難操縱的刻刀,他卻始終能刻出令人驚歎的工藝品。我最不喜歡這把刀,它會讓我的出品變得很慢很慢,讓原本浮躁的我更加不耐煩。師傅總會拍著我的頭跟我說,你看,是刀在控制你,不是你在控制它。
我一直都不相信這句玄乎的話,但是在這一刻,我卻覺得它變得好用起來,我第一次覺得它也能勝任精細的活。我想,可能我並不著急吧。沒有目的,沒有指標,反而讓一切變得輕松起來。
“是我投資了他。大隱已經改變了原來的性質,它現在是屬於非營利性的文化場所了,是他的權衡一直在支撐著這個公益項目。”凌雲皓突然替我說話,害我手一滑,差點就刮到了手指。換別人來說這句話,我一定覺得他在邀功,顯擺自己有錢、仗義、不計前嫌。但這個人我不恨他,我不敢恨他。他明明可以繼承凌雲的一切,但他不要,就為了她和磚雕。換做是我,我應該做不到——或者嘴上說著可以兼顧,但其實什麽都兼顧不了。
我想起了她被我氣走的那天,我難過得躺在了床上,什麽事都不想管,我隻想溺死在酒精裡。可我真的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我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洗了個清醒的冷水澡,然後拚命想辦法。
是想辦法去救大隱,而不是想著怎麽去挽回她。她跟著凌雲皓才會幸福。
我努力逼自己繼續工作,好將她的名字擠出腦海。但當我打開抽屜,看到那盒被開過的藿香正氣水,才發現她中暑了,所以回來的時候特別疲憊和憔悴。她之所以中暑,就是因為頂層的溫度太高了。如果我能早點搭個頂棚,或者買點降溫設備,她都不至於遭這種罪了。
一想到這,我終於崩潰了。大隱的失敗沒有擊潰我,但是她的難受,一下子就戳穿了我的心,成為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我終於忍不住肆意大哭起來。現在回想起來,內心還是一陣酸澀。
我咬了咬嘴唇,只是低聲跟他說了一句謝謝,有開始讀下一條惡評。這些惡評沒法傷到我,只是我自己主動揭起傷疤的時候,才有一股錐心的痛。最後一條惡評也沒傷到我,但我差點就當場淚崩。
“為什麽走的是何師傅而不是他呢?聽說他以前是何師傅的徒弟,因為偷東西被逐出師門了,何師傅臨走前應該很想帶走他吧?”
讀完這個惡評以後,我朝著師傅靈牌的方向久久地鞠了一躬。我知道師傅不會原諒我,或許根本就不願意見到我。但是凌雲皓跟我說:“師傅說,他不恨你,只是覺得太可惜了,你差那麽兩年就可以出師了。磚雕作品被拿走了還可以再做一個,但手藝人被拿走了就沒有了。師徒的緣分就那麽一輩子,我倆下輩子就不複相見了,挺遺憾的。”
如果師傅恨我,那我還覺得好受一些,可他只是覺得可惜,只是覺得遺憾。我笑笑不說話,一直維持到錄影結束。我匆匆上了車,將車駛到家裡完全封閉的車庫,然後才放心大哭起來。我知道我在節目上哭的話,可能會為我的態度加分,說不定還能洗白自己。但是我不想這麽做,不想消費師傅。我哭了很久很久,眼睛都快要哭花了,嘴巴張著卻發不出聲音。我的眼前開始模糊,慢慢就出現了一個小男孩,他手裡拿著一個堪稱完美的工藝品,鬼鬼祟祟地走出了別人的房間。我大喊了一聲:“給我放下!你這個賊!”
可這小男孩頭也不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