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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華》五百六十五 倒也清秀
天上烏雲越聚越多,江面起潮,水天之間泛起一場浩大的煙汽。

那艘被眾人矚目的船隻與他們中間有三四艘船,船上場景漸明,不過風波已平息,那個唱歌的老漢已經被人給拖回去了。

夏昭衣拾起酒壇,將地上的酒水用巾帕擦掉。

支離陪著她一起,邊擦甲板邊低聲說道:“雖說今日特殊,但這個齊老頭還是讓我覺得荒唐,今後不知還會不會鬧出什麽事情來。”

“不怕,他膽子極小,不敢的,今天不過仗著酒氣耍耍瘋勁而已。”夏昭衣說道。

“才不是,我看就沒他不敢的事情,”支離嘀咕,“那船頭危且高,幾人敢上?”

夏昭衣笑了笑,拿著酒壇起身。

細雨如綿,打在身上粘稠,委實難受。

“走吧,”夏昭衣垂頭看向支離,“雨要變大了。“

“我看見了個姑娘。”季夏和憑欄說道。

隔煙隔船,雨軟風軟,江燕飛的低,岸上路人慌亂,少女微垂著頭說話,一襲鵝黃色長衫在風中輕擺,削肩纖腰,端正筆挺的背影,儀態極妙。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季夏和又說道。

戴豫和杜軒亦望著那邊。

“大戶人家吧。”戴豫隨口說道。

又一個少年爬起,甩著手裡的巾帕,還湊在鼻下嗅了嗅,一副嫌棄酒氣的模樣。

隱約得見少年的側臉,杜軒說道:“倒也清秀。”

“應該不是尋常大戶人家,”季夏和說道,“也不知是誰。”

他們身後船艙中,兩扇窗戶被人推開。

季中川看著外頭,淡笑說道:“如此兵荒馬亂,還有人能興起高歌,倒是難得。”

“季兄又不知人家是喜極而歌,還是悲而發歌。”屋內看著圖紙的武將說道。

江風帶雨入來,惹動著金琺琅九桃小銅爐上的嫋嫋香氣,煙縷被打亂,漫的更開。

沈冽抬眸望向窗外,恰遇中間船隻交錯而過,露出大片留白,對邊船隻迎面而來,堪堪將要平行。

少女少年往船艙走去,腳步不慢,緩慢得見他們低垂的側臉,煙雨朦朧裡,側容模糊不清。

沈冽收回目光,心頭卻一跳,有所感的又抬頭,人已入了船艙。

說不清道不明的一股心緒湧入心間,沈冽忽覺坐不下去,起身說道:“晚輩出去看看。”

聲音說的平緩沉穩,但不待屋中眾人說話,他已推開房門離開。

快步下得樓梯,他徑直去往船尾,斜風細雨迎面,中間穿梭的船隻遮擋了所有視線。

一陣清風過耳,沈冽眉心攏起,黑眸眺著遠處漸遠的船隻,不知為何,心潮如江潮風波般難定。

·

傍晚時分,雨水變大,自蒼穹傾盆般砸下。

船隻才到熊池的慶安縣,同其他趕路船隻一起,尋了個避風的岸邊停靠。

江邊有幾座小漁村,村裡燈火明亮,不少在船上呆久的人特意去往村中尋落榻之處。

夏昭衣讓船上管事安排好人手,分作三波輪流看守,如果沒有非下船不可的緊急之事,誰也不可以下船。

老佟和支長樂閑來無聊,兩人鼓搗了幾個簡易小網簍,在船尾丟下去,他們在外簷下的木階上坐下,邊閑聊,邊等著。

支離趴在樓上窗旁,看著遠處一片墨色江天,老佟和支長樂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能被聽到。

他沒有要故意偷聽,左右老佟和支長樂所聊,也不過一些江湖趣事。

支離身後的床上,老翁半醉半醒的坐在床邊,腦袋一晃一晃,有著淡淡烏青的兩個眼眶裡,眸光不知聚焦在哪,不時還打上一個酒嗝。

漫天漫地都是雨水,雜亂又靜謐。

在他們的船尾三十丈外,有一艘與他們船隻大小近乎相等的商船,正在緩緩駛來。

船上燈火黯然,除卻船頭船尾的燈籠,整個大船艙裡只有一個房中點著幽微燭光。

兩名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坐在房中,一個是大乾鎮國將軍錢胥天的六兒子錢遠燈,另一個是大乾榮國公長孫牧亭煜。

他們跟前跪著四人,其余手下皆站在兩旁。

牧亭煜靠著椅背,手指在桌上點著,目光若有所思的望著桌上僅有的唯一一盞燭火。

長久壓抑,令地上四人皆喘不過氣來。

他們此行以商船名義自驚河何來,往江南而去,對安江不過只是經過,但路上所遇一切表明,船上出現了叛徒。

經過安江的這麽點路,他們不止一次被攔下,被檢查,被反覆詢問。牧亭煜的信件公函不止一次被人翻動過, 他的臥房數次皆有明顯的潛入痕跡。而讓他徹底暴怒的是,一個時辰前,有人喝了水後中毒身亡,查到源頭,他們所飲用的水也被人做了手腳。

船上眾人皆是牧亭煜和錢遠燈身邊相隨至少五年的心腹隨從,牧亭煜極不情願懷疑他們,但仍一個個去查,最後排除下來,只剩眼前這四人有嫌疑。

這時,一個手下從外進來:“世子。”

牧亭煜面容冰冷,抬眸看去。

“雨勢越來越大,”手下說道,“今晚水路恐難行,這條江上的其他船都泊在這裡了。”

“繼續前行有多危險。”錢遠燈問道。

“前邊是古照峽,兩岸奇峰狹窄,水流最急,如今天色已晚,又遇上大雨勢,若繼續前行的話,恐有不妙。”

“那便停在這裡,”牧亭煜說道,“正好你帶人下船,去岸上取乾淨水源回來,船上所有食物及鍋碗瓢盆皆重新替換,再為我和六公子各尋三件乾淨合身的衣裳過來,不必講究料質,有衣裳替換即可。”

“屬下遵命。”手下應聲,轉身離開。

室內恢復沉默。

錢遠燈坐在一旁,對於如此局面,他向來沒有主見,提不出什麽想法,甚至坐的越久,反而感覺越困。

船在岸邊緩緩停下。

牧亭煜看著錢遠燈打了個哈欠,他忽然便也覺得困了。

目光看回地上這四人,牧亭煜緩緩開口,說道:“我已沒有耐心了,最後再給你們一次為自己辯解的機會,如若沒有,你們四個都不必活,我寧可錯殺,也不會放留這樣的叛徒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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