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靈等人沒有做聲,走上前向季老太爺拱了拱手權作辭行,之後便繞過他去馬廄牽馬。
季忠誠低頭不敢看他,跟在阿木靈身後就要走,季老太爺見了,一字一頓道:“你今日出了季家大門,就不要再回來了!”
“老太爺!”季忠誠一聽,雙腿下跪,道:“如今我連救我爹爹您都不允了嗎?!”
聽到季忠誠竟不提前情,與他母親一般,把這不肯救人的罪名全扣在了自己頭上,季老太爺怒極反笑,道:“哈哈,你既如此說,那老頭兒我就真的不允了!”
“……”
此時阿木靈等人已牽了馬在門外等候,見季忠誠遲遲不出來,便在門口高聲叫道:“忠誠安達,我等先告辭啦!咱們還是後會有期罷!”
話音剛落,隻聽得幾聲輕叱伴著馬蹄聲漸行漸遠。
“哼!”又是一聲冷哼,季老太爺也轉身走向夏屋。
季忠誠兀自跪了好一會兒,直到雙腿脹痛,這才站起身來失魂落魄的走向屋中。
路過灶屋時看見母親坐在冷清清的灶前掩面哭泣,季忠誠也是兩眼一酸,想勸兩句,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季忠誠家道殷實,席豐履厚,自小隻是跟著父親讀書認字,做著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很少到外面走動。昨日與阿木靈等人周旋,不過也是因著書讀的多,聽自家老太爺故事講的多,所以對那有英雄好漢懷有崇敬之心。是以說話做事,也不經意間也學得了一二,這才使得那阿木靈對他青眼有加。
然今日遇到此等局面,季忠誠便露了馬腳。說他於這世道是全無閱歷,無甚應變之才是一點都不為過。
想到眼前的事情自己是一件都解決不了也做不得主,又想起阿木靈臨走前那蔑視的眼神,季忠誠心中難免絕望,萬念俱灰之下,一頭撲倒在炕上悶聲痛哭,直哭到不能自已,神志不清。
家中各人自懷心事,也沒人過來理會季忠誠。不知過了多久,季忠誠於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門口喚他的名字,還以為是阿木靈等人救了爹爹回來,便顧不上頭髮蓬亂,應聲跑了出去。
可是到了門口,季忠誠四處張望,卻不見人影兒,還道是自己憂慮過度,出現了幻覺,便苦笑一聲,要回身進去。
可是一條腿還沒邁入大門,季忠誠卻又聽到有人喚他,這次他聽得清楚,這聲音正是自大門對面的場院裡發出的。
季忠誠精神一振,三步並作兩步,拉開柵欄走進場院,循著那聲音找去,卻看見一個灰頭土臉的身影蹲在場院的黃土泥牆腳下。
那人臉上塗著黑糊糊的藥膏,隱約仍可見那猙獰的鞭傷。季忠誠見他正賊眉鼠眼的望著自己,以為他又來惦記自家東西,便怒道:“大白天的,你又來找死?!”
“小少爺您小點聲兒罷!我屈不為堂堂男兒,昨夜的話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那你為何躲在這裡?”
“我模樣難看,怕嚇著別人。”
“適才是你喊我?”
“正是。”
“喊我做甚?”
“我此刻過來,是來跟您遞個話兒的,說完可就走啦!”
“你跟我有什麽說的!”季忠誠興致不高,不願理會於他。
“小少爺,我知您瞧不上我,若不是貴人貝勒爺托我過來,我也不願來這討沒趣!”
“你說是誰?阿木靈安達?!”
“嘿嘿,正是!”
“少來誆我,你又怎麽會遇見他?”
“小少爺難道忘了?我屈家就住在王西村!我早上去王爺府瞧熱鬧,
在村頭遇見他啦!” “那……”
“貴人貝勒爺叫我過來跟你說一聲兒,他答應的事情沒辦好,虧欠了你。但是請你放心,他以後會想辦法的!”
季忠誠鼻頭又是一酸,心道:“阿木靈安達果然是真惱了,如今寧願叫一個不相乾的人過來傳話,也不願親自過來啦!”
見季忠誠不說話,屈不為隻道他是厭惡自己,便急著要走,道:“話說完了,我就走啦!”
“你且等等!”季忠誠忙叫住他,道:“他,他就沒別的話麽?”
屈不為搔首想了半天,又打了個酒嗝,道:“呃……後來他又說,最近不太平,叫好好兒的在家,別出去亂跑。這話……嘿嘿,卻是對我說的!”
“他後來……去了哪裡?”
“他又如何能告知我?料想他定是回家去啦!話說完了,我也該回家了!”屈不為說完,起身就要走。
季忠誠想起他剛說的話,又攔住了他:“等等!”
“又怎麽啦?”
“你早上去王爺府瞧什麽熱鬧?”
“我聽街坊說, 王爺府今天練兵,我就去瞧了瞧。這一去,果然看見好多兵在校場演習,那陣仗,少說幾千,嘖嘖!”
季忠誠皺眉,道:“王爺府兵竟如此多?!”
“自然沒有!聽說是連夜從奉天府調過來的!”
“調兵做甚?”
“許是要打仗了。”
“和誰打?”
“這……我還沒細打聽,不就被貴人貝勒爺叫住了!”
季忠誠又想:“阿木靈安達定是因著王爺府上忙著操練,這才沒能辦成事情。”得知阿木靈沒有食言,對自己如此仗義,季忠誠心中更添愧疚。
屈不為急著回去瞧熱鬧,趁著季忠誠愣神的功夫,撒腿兒就跑。
季忠誠瞧著屈不為的背影,歎了口氣,心中竟生出一絲羨慕之情。雖說屈不才也曾遭王爺府迫害,可畢竟此刻闔家團圓,縱是有什麽天大的苦難,有兄弟在畔,也能一同扛過去。
回想自己,好不容易結識一個異姓兄長,還沒歡喜過一天,便被自家老太爺生生拆開。可歎如今,王爺府中又增了那麽多兵,自己無依無靠,再想去救父親,怕是比之前還要難了。
就在季忠誠坐在大青石門墩兒上唉聲歎氣的時候,玉忱悄悄的在門後叫他:“忠誠哥。”
季忠誠回頭看了看,見他似乎有些懼怕自己,便扯嘴勉強笑了笑,道:“過來罷!”
玉忱點點頭,繞過大門走出來,怯怯的在他面前站定,又叫了聲:“忠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