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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妝》第三百六十一章 陽謀(2合1)
最新網址: 原來是她啊。”紅藥點了點頭,換了隻手抱著丸砸,笑容微有些涼,然面上卻並無訝色。

 一如魯媽媽那四平八穩的模樣。

 安三娘平素的作派擺在那兒,事情著落在她頭上,實是再正常不過。

 不說別的,單看她每每望向王府幾位爺的眼神,那就不是一個守規矩的好姑娘該有的眼神。

 這般想著,紅藥不免心生厭惡,蹙眉道:“這等醜事,卻非要拿丸砸作筏子,借刀殺人也不是這麽個借法。”

 此言之意,魯媽媽自是知悉,遂躬腰道:“太太說的是,這正是借刀殺人呢。二老爺與人偷腥,偏二夫人又和您要好,那人指著您給二夫人報信兒,讓二夫人出手整治安三姑娘,就把主意打到了咱們丸大爺身上。”

 紅藥抬手撫著眉心,口中發出一聲輕歎:“是啊。那人是算準了這一點,知道這事兒既撞在我眼面前,我便斷沒有瞞著不告訴二嫂的道理,而二嫂既知道了,則也不可能放著安家三姑娘不管。

 隻不知,這事兒到了安三姑娘那裡,是不是就到了頭,還是說,她後頭還牽著什麽人或事。”

 她搖了搖頭,面上多少有些無奈:“這倒也算得精巧。怪道我們爺與我說過,那陽謀用好了,比陰謀還要膈應人呢。”

 此局最妙之處,便是紅藥明知對方的意圖,卻也不得不按照其設定的步數來走,畢竟,以她和蘇氏的關系,若是知情不報,那就太傷人的心了。

 此時屋中並無旁人,魯媽媽便也沒了顧忌,便上前兩步,低聲道:“奴婢鬥膽在主子跟前猜一猜,這事兒……多半還連著三夫人的首尾。”

 “哦?”紅藥放開手,訝然地看著她

 安氏也陷進去了麽?

 這似乎也說得通。

 安氏與安三娘本就隔了母,那安老太太據說脾氣不大好,當年安氏在娘家時,很可能在她手底下吃過虧。

 “三嫂是拿繼妹報當年被繼母苛待之仇麽?”紅藥問道,語氣有些不太確定。

 魯媽媽的聲音更低了,

說道:“奴婢想的和太太不一樣。這些日子奴婢不只一次聽人提過,王妃前些時候賞給三夫人的頭面,和安三姑娘的差不了多少。”

 言至此,她的聲音越發地輕,耳語般地道:“有人細瞧過,道是三夫人的那套頭面,隻比安三姑娘的多了一對鳳頭釵,那鳳頭上一個刻著‘娥’字、一個刻著‘皇’字,合起來就是那娥皇娘娘了。”

 娥皇?

 娥皇女英?

 紅藥詫異地張大了眼睛。

 朱氏竟打著這個主意麽?

 娥皇女英共事一夫,這是讓安氏與繼妹安三娘共夫啊。

 這還真是……很朱氏的法子。

 這位郡王妃,好像很願意往兒子房裡塞人。

 無論嫡庶。

 單看這一點,她倒是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得平平地。

 念及此,紅藥便覺心頭髮堵。

 她難免想到了自己。

 雖說徐玠如今轄製住了朱氏,令她不敢動彈,自然也不會往五房塞人。可萬一有一天,這轄製不複存在,朱氏只怕會變本加厲地這麽乾。

 “老乞婆!”紅藥低罵了一句,目中湧動著凶悍之色。

 若真有那一日,她也豁出去了,朱氏塞一個、她就打一個,管你什麽來頭、管你是良家還是奴婢,先打出去再說。

 老娘不受這冤枉氣!

 最多得個妒婦的名號,怕個鳥!

 老娘前世就是潑婦,這輩子再做一回,有何不可?

 這一刻,紅藥壓根兒便沒去想,若是徐玠意欲納小,則她又該如何自處?

 或許,她是打從骨子裡相信著,徐玠與顧紅藥、劉瘸子與顧老太,必定會一生一世一雙人,攜手走到白頭的。

 輕撫著丸砸毛絨絨、暖乎乎的胖身子,紅藥的思緒漸漸歸攏,凝眉思忖了片刻,便望向魯媽媽,柔聲道:“那依媽媽之見,我要與二嫂把話挑明了麽?”

 這是在說安氏。

 安氏的名字,是否需要出現在影梅齋透給二房的消息裡?

 雖則在紅藥看來無此必要,但她還是想聽聽魯媽媽的意思。這一位可是浸(淫(後宅多年的老手,內中門道、無所不知,她的意思,以徐玠的話說就是“很有參考價值”。

 魯媽媽皺著眉想了想,道:“若是太太問奴婢,奴婢覺著,太太隻把今兒咱們見著的告訴二夫人,也就成了。二夫人是聰明人,想必知道該怎麽做。”

 這話正合紅藥之意,她立時彎眉笑道:“噯,我也是這麽個意思。這種事情,又是二伯子、又是客居的姑娘家,我一個妯娌當真不好插手,還是由二嫂自個兒去查更穩妥些。”

 歇一拍,微垂了眸,蔥白的手指緩緩撫過海天霞遍地金的寬袖,再開口時,語聲亦變得淡然了起來:“再,媽媽想法子把那娥皇鳳頭釵的典故往二房散一散,給二嫂提個醒兒。”

 “還是太太這法子好。”魯媽媽立時笑道,心下亦生出真切的敬服。

 人皆道她們太太出身低,卻鮮有人知曉,她們太太行事的那一番婉轉得體、從容大度,好些名門出身的姑娘也未必能有呢。

 咱們五爺可真有福氣。

 紅藥自不知魯媽媽所思,她輕輕彎腰,將丸砸放在了地上,由得它臥在裙邊打盹,一面便揉著微酸的手臂,吩咐道:

 “媽媽這便帶上剛才報信的小丫頭去二嫂那裡走一遭罷。那倆丫頭今兒辛苦了,連午飯都沒吃,媽媽等一時給她們一人一個頭等紅封,帳從我這兒走。”

 紅藥此前留下兩個小丫頭,便是讓她們盯著東園的兩道門,以查清徐肅走後,都有誰從園子裡出來。

 其後,守角門的小丫頭便回報說,安三姑娘沒多久便跑了出來,神色很是慌張,翠綠的裙子上沾了老大一塊灰,頭髮上還有幾縷白絮,隔老遠都能瞧見。

 說起來,也真是天要亡安三娘。

 紅藥派去的倆小丫頭在東園外守了快兩個時辰,連飯都沒去吃,竟是再沒瞧見有人從園子裡出來。

 除了安三娘。

 而即便如此,魯媽媽亦怕弄錯,還格外多問了安三娘衣裙的款式,那小丫頭便說出了“安家三姑娘穿著繡了迎春花的春裙”這樣的話來,遂坐實了此事。

 所以說,人在做、天在看,虧心事當真做不得。

 魯媽媽領命去了,紅藥亦未喚人進屋服侍,隻憑窗坐著,微茫的視線,掃過寂寂空庭。

 小丫頭們今日很安靜,許是怕擾了主子,全都縮在了屋子裡。

 而沒有了她們,廊前階下,只剩一地清冷,唯幾羽通體烏黑的鴿子,“咕咕”地叫著,邁著特有的小方步,踱過落滿殘葉的台磯,鮮豔的紅喙時而啄食幾下,也不知在吃什麽。

 徐肅和安三娘,到底是怎麽對上眼的?

 這是何時之事?

 此外,安三娘又知不知道朱氏的意思?

 若是不知也就罷了,若是明知而故意逆著對方的意思來,又是為著什麽?

 難不成,安三娘還嫌棄自個兒姐夫是庶出的,遂情願與嫡出的徐肅苟(合?

 這些念頭在紅藥的腦瓜子裡翻騰著,一時她覺著自個想明白了,可一時卻又糊塗。

 正自輾轉間,門外驀地傳來荷露輕柔的語聲:“太太,齊媽媽來了。”

 紅藥微覺愕然。

 齊祿家的來此作甚?

 難不成玉湖之事已然鬧到朱氏那裡去了?

 這也太快了吧?魯媽媽才去了多久。

 許是心中有事,雜念竟是空前地多,紅藥好容易方將之按下,面上便擎出笑來,和聲道:“快請她進來。”

 說話間,她亦自起身,款步行至明間大案邊坐了,撫平了衣袖,提聲吩咐:“來人,換茶。”

 “是,太太。”挑簾進屋的乃是芰月。

 她笑嘻嘻地上前福了福身,道:“太太總算叫人了。婢子方才還想著那茶好些時候沒換,怕已經冷透了,不想太太就叫要換茶。”

 今日上晌,她們四個大丫鬟都去了玉湖,親睹了一樁“盛事”,今見紅藥終是叫人進屋服侍了,便知此事已有了章程,她們心下亦自安定,遂如常說笑起來。

 一時換了新茶,荷露亦領著齊祿家的來了,紅藥便笑問:“今兒刮的什麽風,竟把媽媽給吹來了,卻不知媽媽有何見教?”

 齊祿家的忙道“不敢”,複討好地道:“奴婢是來傳話的。莊子上來人送山貨,還有好些皮子什麽的,王妃忙著叫人開庫房收東西,一時忙不完,便叫奴婢來告訴一聲,這兩日的定省都先免了。”

 原來如此。

 紅藥暗自舒了一口氣,笑著讓齊祿家的喝茶,又命人捧了個小杌子來請她坐。

 齊祿家的自覺面上有光,笑得見牙不見眼地,斜簽著身子坐了,紅藥便閑閑地問:“這還沒到年下呢,莊上就把東西送來了麽?”

 通常只有送年貨、清年帳之時,莊子上的人才會拉著成車的東西往城中府邸跑,平素卻是不大露面的,差不多的人家皆是如此。

 齊祿家的便笑道:“五太太有所不知,咱們府和別家不一樣。莊上的人一年要來上三趟呢,一趟是王爺的壽辰、一趟是王妃的壽辰,再一趟才是年關。”

 這也來得太勤了罷?

 紅藥心下想著,唇邊淺笑卻依然如初,打趣道:“媽媽若是不說,我還真不知道。果然媽媽指教的好。少不得一會子我要好生賞一賞媽媽,以示謝意。”

 齊祿家的登時渾身骨頭都輕了三斤,心知五太太這一開口,必不會食言,直是笑得一臉諂媚,又備細說道:

 “莊上的人每次來,都會在府裡住上兩晚,把帳給交結清爽了,再一總兒呈給王妃過目,年年都是這樣的。王妃免了各房定省,也是怕這些粗人衝撞了貴主兒們去。”

 怪不得來得如此勤,卻原來是朱氏要查帳。

 紅藥覺著朱氏這法子不錯。

 這些莊頭有一個算一個,就沒有不貪墨的,若是不盯牢了,他們能反了天去。

 問明因由,紅藥再與齊祿家的說了會兒話,便讓荷露送她出去了。

 荷露十分周到,一直將人送至路口,齊祿家的沒口地道“生受了”,藏在袖中的手捏著袖籠裡的紅封,眉眼都透著歡喜。

 就知道這趟不會白來。

 她方才偷偷掂了掂,這裡頭裝的銀子怕有五分重,夠她一個月的酒錢了。

 攏牢袖子,齊祿家的喜孜孜地回明萱堂複命。

 彼時,朱氏正拉著嫡嫡親的閨女挑皮貨,母女兩個有說有笑地,自是沒空理她個下人,隨手便將她打發了出來。

 齊祿家的挑簾步出台階,正想著找個什麽地方躲個懶兒,瞥眼卻見廊角站著好幾個婆子,想是從莊子上來的,其中一個白皮子、高顴骨的,竟是熟人。

 “喲,我說這是誰啊,瞧著這般有福氣,果然的就是李姐姐啊,您怎麽得空兒進城了?”齊祿家的笑眉笑眼地上前招呼了一聲。

 這李婆子不是別人,正是金家兄弟的老娘。

 那金家兄弟可是正當紅著,在徐玠跟前那是相當地得臉, 尤其是金老二夫妻,聽說在外省管著徐玠手頭的好些產業,肥得流油,一家子都抖起來了。

 金老大夫妻也不差,手頭有錢、手底下有人,如今在府裡也是橫著走的,就連王妃都不會輕易招惹他們。

 老金家如此得勢,齊祿家的自是巴結得很,是以對李婆子很是客氣。

 李婆子卻是淡淡地,隻衝她點了點頭,便轉開了視線,一臉地愛理不理。

 齊祿家的倒也沒敢惱她,且亦知她既聾且啞,遂陪著小心貼在她身旁站著,將那奉承話說了不知多少,見她始終不上來兜搭,隻得肚裡暗罵一聲“老啞巴”,灰溜溜地走了。

 李婆子等人也未等多久,未幾時,明萱堂大管事周媽媽便自屋中而出,向眾人笑道:

 “幾位老姐姐辛苦則個,進去把箱子抬出來,跟我去庫房交割清楚,今兒你們的差事也就了了。王妃說了,你們難得進回城,等會子拿了腰牌便去街上逛逛去,也算沒白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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