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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妝》第七十三章 告狀
“喲,父王回來了,兒子可等候您多時了。”見了東平郡王,徐意思意思地彎了下腰,口中說著恭敬話,神情卻滿不是那麽回事。

  半年前如果他敢這樣兒,東平郡王就該叫人取家法了。

  委實是這倒霉孩子太欠抽,小時候還算好,不吱聲不吱氣地蔫淘,他這個當爹的眼不見、心不煩。如今大了兩歲,闖的禍卻是一次比一次大,東平郡王只能跟在後頭收拾,有時候氣起來,真想把這娃抽死了事。

  不過,那都是老黃歷了。

  如今的徐,可是王爺的心頭寶,一看見那張俊臉,他不僅不想抽,還想抱著親兩口。

  多好的孩子啊,顧家,有什麽好事兒都沒忘了他爹。

  “我兒來得正好,為父正要找你說話呢。”東平郡王笑眯眯走了過去,被革帶勒出兩道深紋的肚皮,隨著笑聲不停地抖動。

  徐擔憂地看了一眼那根革帶。

  要斷了。

  說來也怪,不知是不是怕太顯胖,郡王頂喜歡穿小一號的衣裳,腰帶也總要往裡多扣一點,於是麽……

  徐轉開了視線。

  “來,隨為父進去說話。”東平郡王並不知他在想什麽,朝他招了招手,又回身吩咐:“去備茶,再弄點兒吃的過來,本王餓也。”

  半文不白的一句,聽來十分古怪,小廝長樂卻是見怪不怪,應了一聲,飛跑下去備辦了。

  東平郡王這廂又按了按肚子,愁眉苦臉地搖頭:“今天起來得急,我就吃了個半飽兒,此時甚難受耶。”

  徐“哼哈”應付了兩聲兒。

  自從聽他講了幾次卦,東平郡王有事沒事便愛拽個文,不倫不類地,所幸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個草包,比起他平常乾的那些傻事兒,說兩句呆話委實不算什麽。

  父子兩個很快摒退從人,去了書房。

  不多時,茶點已然備齊,四乾四鮮、四涼四熱,再加兩品甜粥,並一壺新沏的臨川玉露。

  “這是陛下才賞的,我兒且嘗嘗。”東平郡王顯擺地指了指茶壺,臉上的得意根本就掩不住,胸脯挺得跟肚皮一樣高:

  “聽人說,皇后娘娘最喜歡品茶,每回宮裡來的新茶,陛下都會賞給皇后娘娘。如今,為父這裡也得了新茶,陛下對咱們郡王府還是很看中的哇。”

  他笑得滿臉都開了花,原本並不算小的眼睛,這會兒都快找不著了。

  徐這時嘴裡已然塞滿了點心,聞言便敷衍著點了點頭,含混地道:“父王威武。”

  見他一副猴急樣兒,像是餓了幾天似地,竟比他這個半飽的吃得還快,東平郡王不由訝然,飛快地從盤子搶下最後一塊桃花酥,一面往嘴裡擱一面問:“你吃這麽快做甚?沒吃早飯麽?”

  徐用力咽下口中的點心,手中已然又抓起一枚松油酥瓤卷兒,口齒不清地道:“父王這裡的點心好吃,兒子以前從沒吃過,想多吃兩個。”

  他舉起手中的點心,笑得毫無心機:“就像這樣式的點心,兒子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吃著。真好吃!真好吃!”

  一迭聲的讚歎,字字天真,亦字字譏諷。

  東平郡王打了個愣,隨後哈哈大笑,若無其事地吩咐:“來啊,再上幾盤點心來,讓廚下做些新鮮花樣兒,別弄重複了。”

  “是,王爺。”門外的長樂撅起了嘴。

  氣兒都還沒喘勻呢,又要往外跑,他便有點不高興,行至無人處,鄙夷地撇了撇嘴。

  不是他說,他們家這位五爺,告狀的本事也忒差了點兒,連他這個當下人的都瞧不上。

  什麽沒吃過點心?當誰聽不明白麽?

  這是在給王妃上眼藥呢

  這些吃喝上頭的事,本就是王妃管著,徐說自己吃得差,言下之意,便是王妃平素待他不好。

  這狀告的,忒小氣了。

  且告狀也沒用啊。

  在王妃的跟前,他們王爺向來是要退出去一射之地的,舉凡府內大小事,王妃說了才算,至於王爺,那就是個甩手掌櫃,家裡的事從來不問,隻管在外頭瞎折騰。

  只是,他老人家折騰來折騰去的,也沒見鬧出什麽花兒來,就那些鋪子還管不來呢,更何況別的?

  雖然說這話有點兒以下犯上,可長樂還是覺著,這府裡的閑人,委實太多了些。

  從東平郡王算起,老少爺們兒就沒一個有正經差事的,鎮日裡吃酒聽戲、鬥雞走狗,再不濟,城外莊子跑個馬、走走膘,再順便調戲調戲小村姑什麽的,也就這麽點子事罷了。

  整整一府府的紈絝,放眼玉京,也沒幾家。

  好在郡王妃持家有方,府裡才沒亂起來,而下人們便也以王妃為首,將家裡的主子分了幾等。

  王妃自然是頭一等的。王爺、世子爺並二爺則次一等。然後是嫡出的三姑娘,她一個人佔第三等;過後才是庶出的姑娘們並三爺、四爺;

  還有個最末一等的,便是五爺徐。

  誰教他出身太低呢?

  他親娘就是個揚州瘦馬,當年被人送進府時,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她倒是挺有本事,趁著王爺的新鮮勁兒,瞞天過海便生下了徐,約莫是想著母憑子貴,混個姨娘當當。

  她倒也真如了願。

  在她死後。

  活著的時候,她掙命一般地生下孩子,卻也落了一身的婦人病,不能挨男人的身子,王爺漸漸也便沒了興致,過後,她終是一病死了,喪事還是王妃幫著張羅的。

  那個名份,亦是王爺在她死後一年,才給她提上去的,約莫還是衝著徐,想把他的出身盡可能地往上拉一拉。

  說來也真怪,那女人死後沒多久,王爺竟也跟著病了一場,外頭都說五爺命硬,克了親娘再克親爹。

  王爺雖然不盡信,心裡怕還是膈應的,便把這徐擱在偏院兒裡養著,先還管一管,後來便由得他去了。

  頂著克親的名頭,生母又是如此地不成體統,郡王妃自然厭著徐,堅決不許他去上房定省,只有每年過春節的時候,才讓他在院門外磕兩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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