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就是雲天宗使者,成川。”老太監將人帶到後,便消失於黑暗。
大殿很亮堂,其中陳設清楚的呈現在成川眼前。
正中央擺放著一口黃金打造而成的棺材,十分奢華,老皇帝的屍體靜靜躺在其中,面色安詳,仿佛只是睡著了,更為稀奇的是,在這個不冷不熱的天氣裡,他的屍體居然沒有絲毫腐爛的痕跡,氣色甚至比某些藥罐子還好健康。
“想必是他們用了什麽法術吧。”成川心裡想道,將視線挪到棺材邊一圈跪在地上誦念往生咒的修士們,不知為何心中閃過一絲不屑。
跪在地上的修士沒有一個修為比他差的,最次的也有攀山境三四重的水準,而跪在棺材最前方,頭戴錐帽,看不清模樣的那位修士,氣息深沉似海,成川估計他至少也有遠眺境中後期的實力,保不準有脫胎境修為,徹底邁入成仙的道路。
“真是可憐,拋棄大好前程,只是為了眼前的繁華居然甘願成為凡人帝王的階下臣。”
那位錐帽修士聽到成川的到來,身子抖動了一下,但並未抬起頭,因為在這場法會裡,他並不是主導者。
真正的主導者,是站在門口的兩位皇子。二皇子白戟,三皇子白戈並肩而立,一個魁梧一個瘦小,看起來頗具喜感。
白戟面沉似水,在看到成川的到來後,喉頭微動,還沒等他開口,卻被身邊的三皇子白戈搶了先。
“雲天宗使者,你終於來了。”淚眼婆娑模樣的他看起來很是淒慘,只是這話裡似乎帶著刺。
“哦?”成川只是一挑眉,沒有接他的話茬。
在來之前他也做過功課,對於大夏王朝的構成有一個最基本的了解,這位荒淫無道的三皇子惡名也有所耳聞,當然也了解到,所有皇子中,唯獨這一位對白師姐的怨言最大!
成川將目光投向了白戟,手握兵權的他才是如今大夏王朝身份最為珍貴的人。白戟看到成川的目光投向自己,心中默讚一聲,回應道,“尊貴的使者,時候不早了,讓我們趕快開始法會吧。”
“不知道那件寶貝,您帶來了嗎?”
“自然是帶來了。”成川微笑著,從戒指裡掏出一個狀似僧侶化緣時用到的銅缽,將其放在黃金棺上。
“眾修士散開!”
原本跪坐在一起的修士們一窩蜂散開,只剩下那位戴錐帽的低頭修士仍在一遍又一遍的誦念往生咒。
“你為何不退?”
他沒有回答,只是往生咒誦念的速度加快幾分,成川臉有慍色,看向一邊正準備解釋的白戟。
“使者,他是大夏王朝現任國師,法力雄厚,留在使者身邊,或許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無所謂了,就這樣吧。”成川選擇懶得將事情變的複雜化,既然這個號稱國師的家夥願意作死,他也攔不住。
有這個實力在頭七這天纏上帝王冤魂的,絕非什麽孤魂野鬼,否則宗門也不會出動淨魂缽的仿製品來處理——雖是仿製品,但仿製的對象可是一位換骨境修士的本命法器之一,耗費無數天材地寶,能出動它的,可決不是什麽小嘍囉!
“二位皇子,請退到門邊。”
白戟和白戈乖乖照做,隨後成川又像變魔術一般變出一根粉筆,在地上畫了一條線。
“等一會兒,無論看到什麽,也不要越過這條線。”成川嚴肅交代道。
“知道了。”白戟只是很平淡的答道,而白戈則又開始作妖。
衝到成川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撒潑似的質問道,“你說,一會兒我們將會看到什麽?可以看到爹的身影嗎?”
“放開我!”成川怒意更深,這個三皇子的無賴程度果然名不虛傳,就在剛剛他揪住衣領的那一刻,他從白戈身上聞到了濃烈的酒臭,脂粉味兒,還有一些其他的味道。
爹死了,還有心思找女人作樂?還在外人面前裝出一副假惺惺的孝順模樣,讓人作嘔!
好在,白戟及時的在成川徹底被激怒前,將白戈拉開了。
“抱歉,我這個弟弟性子有些急躁,請使者見諒,在法會完成前,我會盯好他的,請您放心。”
成川很滿意白戟的態度,沒有武將常見的傲慢和魯莽,反而有一股儒將的意思在裡面,讓他感到如沐春風,就連白戈方才對他的無禮都不放在心上了。
成川又重新走回那口黃金棺材前,忍不住多瞧了躺在裡面的老皇帝一眼,心中頗有些感歎。
僥你曾是大夏王朝第一人,萬民來朝,睥睨天下風姿卓絕,如今還不是拖著一副花白胡子,躺在這樣一個冷冰冰的華麗牢籠中?可笑,可笑。
心中閃過無數感慨,這又讓成川堅定了登上大道的志向,不過現在還是先處理手頭的事比較要緊。
一隻手搭在銅缽上,催動體內靈力送入其中,口裡還念念有詞。隨著成川咒語的催動,銅缽也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就在此刻,殿外的烏雲也徹底集結完畢,遮天蔽日,不見晴空!
國師驚訝的抬起頭,半張臉被蒙上了,隻留一雙恐懼的眸子,死死盯著那隻銅缽!
死氣,無數強大的死氣湧入大殿中,燭火被一隻隻吹滅,殿內氣溫瞬間降到冰點!若是尋常人家觸碰到了一點兒,都是非死即殘,哪怕是修士,也許運起渾身靈力作抵抗!
不過所需這些死氣的目標似乎是棺材中老皇帝的屍身,沒有絲毫外泄,離棺材最近的成川身上散發出一道溫暖的橘色光芒——那是銅缽在庇護它的使用者,但這就哭了那位固執的國師。
圍聚在棺材外的死氣給了他極大的壓迫感,身為脫胎境初期修士,但光是抵抗這股壓迫感就已經讓他大汗淋漓,他已經很多年沒有流過汗了。
死氣的數量眾多,讓成川也有些驚訝,但他並沒有慌張,一切都還在預料之內。身為帝王,手底下不可能不沾染上血腥,那些因他而死的人,無論是罪有應得,或是蒙冤而死,最後的帳總歸是要算到他頭上。
“收!”隨著成川一聲大喝,那隻其貌不揚的銅缽散發出強大的吸力,將大殿內所有的死氣全部收入囊中!
“呼——”國師重重的踹了口氣,若那死氣在迫近一些,他可能不得不使用一些非常規手段來抵擋了,使用那些手段的話,就已經代表他服了軟。
“這才是第一波哦,接下來才是正餐。”成川沒有嘲諷他的模樣,換做自己在他那個位置,恐怕早已被死氣侵蝕成一具隻知殺戮的活屍。
國師知道成川沒有嚇唬自己,深深的向他鞠了一躬,然後起身退到那白線之外,和二位皇子並肩而立。
成川則掏出一些補氣丹藥,緩緩恢復氣力——如他所說,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銅缽再一次震動起來,在沒有成川的操控下,散發出金光,然後吐出一些灰色散發出惡臭的粉末,成川知道那是被吸入的死氣已經被消化殆盡,吐出來的是毫無利用價值的殘渣。
“要來了!”
成川沒有留手,丹田中的靈力不要命的向淨魂缽中輸送,雖然他明知道這是杯水車薪,到最後還是要看六長老的手段,但他還想想盡自己全力,做一些事情。
耳邊傳來幽怨的啜泣聲,有老有少。“已經來了嗎?速度好像有些出乎我的想象呢。”嘴裡說著輕松,但他的一雙眉頭早已皺成了八字,因為前來的冤魂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轟隆——轟隆——”耳邊傳來了馬蹄聲,這讓成川心跳漏跳半拍。
“該死,怎麽還有軍人?!”
按照常理,軍人戰死沙場,其魂魄將會和王朝命脈勾連在一起,驅鬼辟邪,成為鬼怪的克星,怎麽如今也和他們沆瀣一氣,狼狽為奸了?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但成川已經來不及想這些問題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抱守心神,操控淨魂缽,鏟除奸邪!
白線外的國師也聽到了踢踏的馬蹄聲,還有刀劍揮舞,將士們的喊殺聲,臉色不禁變的煞白,他想起了在自己師傅,也就是那位斷言白淺淺為災星的老國師的筆記上看到的一段猜測,余光不由自主的瞟向了身邊不動如山的白戟。
此時的成川隻覺得自己身陷戰陣之中,無數叫嚷的凶狠將士拿著刀劍,圍著自己喝罵,刀光霍霍,在自己脖子上挪動,似乎在挑一個好下手的位置剁下自己這顆大好頭顱,想比之下,先前聽到的那些厲鬼哀嚎,就如同小鹿呦呦了。
“爾等陰魂,安敢在此放肆!”就在成川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銅缽內傳出一聲如同天神的呵斥,戰場中好似出現一員猛將,七進七出,殺的敵將片甲不留!
“六長老!”成川大喜,看來這銅缽果然沒那麽簡單,不出所料,在六長老聲音出現後,銅缽對於那些惡鬼的吸引力好似加強了一倍,管你生前惡行滔天,死後給我老老實實長眠!
那些哭嚎聲,痛罵聲,叫囂聲如同幻聽,消失在耳邊,世界重歸一片清明。
驚魂未定的成川扶倒在棺材邊,方才操控銅缽,消耗了他太多體力還有靈力,差一點就陷入靈力枯竭狀態了,不過好在挺過這一關,就只需要等老皇帝魂魄歸來,然後離開就可以了。
“小心!”身後傳來國師的大聲提醒,可是沒等到成川向後看,身體就被一股巨力給踢開,狠狠的撞在殿牆上,血液沿著太陽穴染紅了臉頰,也模糊了視線,但這些皮外傷,哪裡抵得上隨著那股巨力進入自己身體裡的森森鬼氣?
“那究竟是什麽?”一邊調動身體中殘存的靈力和肆虐的鬼氣做鬥爭,一邊艱難的睜開雙眼,然而所看見的景象卻讓他亡魂直冒!
一個被黑色籠罩的人影趴在老皇帝的棺材上,朝著他露出了猙獰的微笑。
看不清楚五官,但從輪廓上看,成川認識這個人影——“老皇帝?”
事情徹底失去了掌控,老皇帝被鬼氣,怨氣所汙染,變成了一個分外恐怖的怪物,這怪物目前還沒有形體,它的身體正躺在棺材裡!一旦讓它觸碰到了,後果將不可想象……
成川痛苦的閉上眼,宗門將如此重任托付給自己,居然辦成這個樣子,還指望靠這一功勞,得到更多修煉資源,甚至介身於親傳弟子中。
沒戲了,那邊的老國師站在白線前踟躕,但他似乎並不想上前,兩位皇子模樣則更加糟糕,白戟還能勉強站立,靠在一根柱子上,白戈則直接暈了過去,不過成川一開始就沒指望兩位皇子可以派上用場。
司朔師兄還在外面,可是等那怪物得到了肉體,靠司朔師兄攀山境的實力,可以打得過嗎?即便有他身邊那隻狐妖幫忙,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在成川眼中,似乎一切的一切,都無法再阻擋這怪物得到老皇帝的肉體,可是他忘記了那隻沒了聲息的銅缽。
那隻銅缽!
就在怪物漆黑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面容安詳的皇帝遺體時,那銅缽突然射出一道無與倫比的金光,要比之前的光芒強上無數倍!
被金光照射到的怪物,如同遇上熱水的冰雪,表面那層由鬼氣和怨氣組成的軀殼,一點點融化,然而露出老皇帝魂魄的真容,則更是讓人害怕!
被包裹起來的老皇帝的魂魄,模樣十分淒慘,七竅流血,肚子也被刨開,內髒被全部拿走,每一條胳膊上都紋著無數詭異的符文,看一眼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陛下…陛下他果然不是正常死亡,他是被殺害的!”國師突然瞪圓了雙眼,高聲嚷嚷了一句,然後無力的倒下,也就是在這時,老皇帝的魂魄在金光照射下,徹底消失!銅缽也在這時,失去了動靜,只是表面浮現出無數裂紋,看的一邊的成川心痛不已。
今天的所見所聞,都給成川帶來了極大震撼,但所有的震撼都比不上國師那句無意識的大喊來的激烈。拖著笨重的身子來到棺材前,先收起了那布滿裂紋的銅缽,然後又確認了一眼黃金棺材內老皇帝的屍體。
原本安詳的他,此時不知為何,緊閉的眸子睜開了,順著眼眶,流下兩行血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