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子受夠了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蜷縮在一張小床上,穿在身的囚衣已經好些天沒洗了,自打他從大牢裡溜出來後,就一直穿這一身,早已散發出一股極其強烈的酸臭味兒。
這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麽,二愣子曾經聞過比這不知道恐怖多少倍的味道,比如腐爛的死人。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放在床尾的一個小壇子,裡面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粟米了,掛在外面的臘肉還剩一點,但也已經維持不了多久了。
“可惡啊,當時為什麽會鬼迷心竅!”二愣子憤怒的捶著身下的木板,但事到如今,也已經是無濟於事,從大牢裡逃出去後,他親眼見到青陽郡是如何一步步變成鬼蜮。
若要問他為什麽不離開這兒?這間宅子的主人的腦袋掛在街頭的情景二愣子還歷歷在目,這讓他如何敢踏出一步?
“他奶奶個腿兒,老子這半輩子什麽怪事兒沒見過,這次可真是栽大了!”
二愣子對將整個青陽郡百姓牽連進來並不感覺到愧疚,只是心疼自己埋在另一處的無數財寶沒機會取出來而已。
不,那也未必。二愣子回憶起前些日子見到的那位仙風道骨的老道人,熱心的給每家每戶的房梁上貼滿鬼畫符,“老東西,給點力啊!”
二愣子又錘了一把床板,然後有些無力的從床上起身,打算去院中活動一下身體——在地下呆長了,每日補充陽光是必要的。
這院子不大,但有一口井,還有一方碧綠的菜園,綠油油的蔬菜看起來水靈無比,但二愣子並不感覺到高興——老子又不是兔子!
不知不覺,二愣子溜達到院門前,正打算轉身,卻聽到門外傳來交談聲!
“嗯?”多年的土夫子生涯讓他對任何一點動靜都極為敏感,要知道墓裡機關複雜,若沒這點警覺性,早就死在落石亂箭之下了!
將耳朵貼在門上,聽聲音似乎是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
“師姐,晚上我睡哪兒呀?”
“睡院子裡去!”
“啊,不會吧師姐,別這麽狠心啊!”
“在多嘴一句,晚上就睡大街吧。”
師姐?師弟?他們是誰?二愣子心裡泛起嘀咕,青陽郡裡可沒有什麽武館或是江湖門派,私塾倒是有幾座,可那裡面的學子也不會如此稱呼,莫非是外來者?
二愣子在猶豫,要不要將門推開,確認那兩人的身份,可是他又害怕那是惡鬼誘他出來的伎倆,回憶起當時在盜洞裡的所見,他不禁打了個寒戰。
二愣子決定了,如果能成功度過這一劫的話,回去立刻將半輩子盜來的東西低價出手,換一大筆錢財找個安逸地兒當富家翁,哪怕是買兩畝地租給別人種每年收點租子保證餓不死也好,長走夜路,誰又能保證不見鬼呢?
二愣子其實早就有收手的心,可是每次下墓后豐厚的收獲實在讓他斷不了那顆躁動的心,無論是曾經在墓裡的無數可怕遭遇,或是是自家二老詛咒他以後生兒子沒,他也一笑了之——沒就沒吧,反正老子有鳥。
可是這一次在青陽郡的遭遇,實實在在讓他萌生退意,那本書,那本裝飾的富麗堂皇的書——封面鑲滿了各色珍珠寶石,用金子做成的書頁,哪怕在盜洞裡,用微弱的燭火一照,居然能發出太陽一般燦爛的光芒。可直到他用指頭輕輕觸了一下,卻仿佛魂魄都被抽走,大腦裡進了釘耙,一下又一下鋤著自己的腦殼,又仿佛身陷阿鼻地獄,無數惡鬼在腦子裡開了個盛大宴會。
若不是用僅存的最後一點兒理智,斬斷了那根指頭,二愣子苦笑的看著自己缺了根中指的右手,怕真的就要栽在那兒。
那兩個年輕的聲音似乎正在遠離自己,他們要去哪兒?二愣子莫名感到一股慌張,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可不能讓他跑了,哪怕是誘餌——他二愣子什麽時候怕上當過?
躡手躡腳的將院門推開一條小縫,又將左眼擱上去,奇怪,什麽都沒看見。
方才還聽見動靜了的!二愣子不信邪,將門縫開大了一點,可看見的,依舊是那蕭條的大街。
有些失望的他打算收回目光,將門關上,可突然視野裡出現了一個笑眯眯的小胖子!
二愣子嚇了一個哆嗦,死命的推門,卻發現怎麽也關不上,那小胖子就頂著那張欠揍的臉,從門縫裡盯著他。
雖然心裡很不爽,但二愣子清楚,這小子怕是個能人異士,自己未必是他的對手,男子漢大丈夫,要做到能屈能伸——尤其是在小胖子微微側身,露出背著的那把比門板還寬的大劍時。
於是乎,二愣子很乾脆的放了手,大門敞開,小胖子的全身露了出來,側邊還站著位一臉傲氣的漂亮小姑娘。
“大俠饒命!”二愣子沒有分毫猶豫,膝蓋一彎,跪了下去。
男兒膝下有黃金,生命更比黃金重,這是他終生不變的教條。
“你是誰?郡裡的百姓嗎?”小胖子開口問道,那一雙鷹隼般的眸子仍舊盯著他不放,仿佛能看穿一切。
“是,俺是青陽郡的人!”二愣子自然是順杆子往下滑,慌忙不迭的答道。
“你在撒謊!”小胖子和那少女異口同聲的呵斥道,“可不要騙我哦,後果可是很淒慘的。”小胖子不懷好意的笑道,同時還解下背著的大劍,用力往地上一拍!
一個足以讓他將腦袋塞進去的大坑出現在大劍劍尖和地面接觸的位置出現了,更離奇的是,這坑的邊緣十分光滑,如同經過打磨——要知道,鋪在地上的,可是以脆著稱的青石磚!
二愣子眼珠子都快冒出來了,小胖子漏的這一手,更讓他確定這兩人絕非普通人,悄悄收回藏在背後的刀子,二愣子徹底放棄了反抗的念頭。
“實不相瞞,小的是一盜墓的,不巧被這裡當官的給抓住了, 費了好些力氣才逃出來……”
看到他蒼白的臉色,胡飛羽和蘇小小對視一笑,知道這下是找對人了。
事實上,二人探查完東郊墓地後並未選擇直接返回,而是繞道去那關押犯人的大牢看了一眼。大牢很小,早已人去樓空——畢竟青陽郡本身就是個小地方,而且民風淳樸,一年到頭這牢房都用不上幾次。
大牢沒人,連具屍體都未留下,但胡飛羽並非就此放過——最終在一間牢房的隱蔽位置,發現了一個被稻草擋住的小洞,洞口直達外部。
聯想到這裡曾經關押過一位打洞“大師”,一切就呼之欲出了——那個盜墓賊,挖洞跑了!
不過能如此湊巧逮到他,還要屬兩人運氣好。回家途中,胡飛羽忽然感受到一股死氣,混在活人氣息中的死氣,雖然這股氣息很微弱,如同沙堆中的綠豆,但逃不開胡飛羽的感知,因此就有了上面一幕,所謂的引蛇出洞。
“盜墓賊,算你老實,把你在盜洞裡所經歷的一切全部告訴我,還可以考慮饒你一條小命。”
胡飛羽這話就純屬恐嚇了,畢竟有著修士不得傷害凡人的條例在,即使這盜墓賊突然跳起來給他膝蓋一拳,他也無可奈何。
一聽到可以活命,二愣子腦袋立刻磕的像梆子,“大俠有話好說,我這就將事情告訴您!”
“是這樣的,某一天,我從一座大墓裡,挖出了一份殘缺的古籍……”
二愣子苦著臉,開始講述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