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煉的日子是很苦悶的,至少對於司朔來說這這樣。
隨時保持著精神的高度集中,讓靈力在周身圍繞著丹田不斷的循環,一坐就是一天甚至更久,即使修士的身體不同於常人,這麽高強度地保持注意力集中並不會對身體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是那種深深的疲倦感確實怎麽也散不去的。
用司朔的話來講,每天就這樣呆坐著修煉,和進廠打工有什麽區別?“?老鄉,那是黑廠,別進,我們去上網!”每次有人逼著他修煉,他都會用這句戒賭吧名言來讓自己摸魚摸的心安理得。
可惜這個世界並沒有網絡。
“好無聊啊!”司朔伸了個懶腰,發著牢騷。對著初生的太陽,深吸一口氣,濃鬱的靈力在身體裡流轉著,讓他精神一震。
身子下是棵參天古木,他在這上面待了一天一夜,隻是為了看月亮。
這個世界同樣有著月亮,也同樣有著八月十五這個特殊的節日。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七年了啊……”司朔感歎道,不管是前世的父母,還是這輩子的爹娘,都已經很久沒見了。說到底,兩世為人的他,度過時間最長的,還是少年。
司朔隨手撤去了昨日布置的驅蟲陣法,縱身一躍,輕輕地落到地上。腳下是松軟的泥土,四周是清醒的草木芬芳,知了,雲雀,還有各種不知名的小動物小昆蟲的鳴叫聲,對於他來說無異於是最動聽的音樂。
少年郎的愁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摸著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司朔又有些懷念小師妹做的飯菜了――他還沒踏入脫胎境,沒有擁有辟谷的能力。即使真的辟谷了,他也會保持著一日三餐的好習慣,畢竟在這個世界,他還有好多好多美食沒品嘗過。
“可惜小師妹她今天好像去主峰上課去了,得晚上才回……”司朔撓撓頭,現在的靈竹峰,只剩下一個懶的抽筋的他,還有一個啥都不會的小師弟。
踮起腳尖,從一旁的灌木上摘下一捧紅紅粉粉的果子,也不管能不能吃,一把扔進嘴裡,酸甜中略帶苦澀的味道充斥著整個口腔,“嗯,味道不錯。”司朔又摘了一大捧,丟進儲物戒指裡,打算帶些回去給小師弟小師妹們嘗嘗。
“喂喂喂,既然你感覺到無聊,為什麽不修煉呢?”荒看到司朔這番懶散的模樣,實在忍不住出口。司朔的行為,在他眼裡,就像凡人的春遊一般,毫無意義,浪費時間。
“這你就不懂了,”司朔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不管做啥,都得勞逸結合,是不是?修士是人,不是仙,哪怕是你們這些仙門境的修士,也需要度過心劫是不是?我看似在漫無目的地閑逛,實則在遊歷紅塵,為將來的心劫做準備,你也不想我苦苦修煉到仙門境後,心劫沒能度過去,又啪的一下變成凡人重新來過吧!”
荒滿額頭的黑線――雖然他並沒有額頭,也沒有黑線。
“你要知道,情思易斷,紅塵難渡。多少修士斬斷了情感,卻敗在因果之上,你這樣過多的指染紅塵,不怕到最後難以割舍,更登不上大道?”
司朔拔起一根鮮嫩的茅草,叼在嘴裡,對荒的話不屑一顧。
“為什麽你們這些人提起升仙,首先要提的就是無情呢?誰給了你們依據?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嗎?哦不對,你們這兒也不講究這個東西。”
“我說啊,自你們這兒開始,前數三千年,後數三千年,好像還沒有一個能成功度過九重心劫,
登上大道的人吧?” “為什麽你們渡劫失敗,總覺得是紅塵中的因果拖了你們的後腿,而不是因為你們曾經在塵世裡留下太多遺憾而感到愧疚才失敗的呢?”
“你應該知道,在我們那兒,有句話叫學我者生,似我者死。既然按照你們的路行不通,那我為何還要一撞南牆不回頭呢?不管是修煉,還是別的,你們不過是失敗者,你們的經驗或許對我有些幫助,但是你們的路已經證明是錯的了。”
“我是不會踏入兩次相同的河流。”
司朔的一番話,讓荒啞口無言。他感覺的到,司朔這一次並非和他開玩笑,而是十分認真地在跟他談論。
“既然你這樣想,那我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麽了。但是別怪我不提醒你,別和紅塵有太多糾葛,這是歷代修士用血和淚所總結出來的規律。如果你非要不聽,那最好像你說的那樣,別留有遺憾。”
“我希望,你真的能走出一條和前人不一樣的路,異鄉人。”
“那是自然。”司朔哼著前世熟悉的小調,走在狹窄的山路上,腳步輕快,神情自然而愉悅,“這天地這麽美這麽大。既然天意讓我重來一次,前世沒能體驗到的,我自然不會再次落憾。”
“志氣倒還挺高的,隻是你現在這樣偷懶,何時才能用事實來打我的臉?”
“這個不要你管。”司朔的腳步越來越慢,視線被遠處的雲海所吸引――這幅景色,不管看多少次,都不會覺得厭煩。
“荒,有些事情我要問你,希望你能回答。”
“問吧,可以說的,我自然會說。”或許是被司朔所影響,他的語氣也變得慵懶起來。
“那個尤星河,到底是怎麽回事?”司朔終於把這個一直藏在心裡的疑惑問了出來。
“他呀,我需要組織下語言。”荒的這句話,潛台詞就是有一部分是得隱瞞的,需要在心裡考量一下,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因為是神魂共生的緣故,兩人相處不過十余年――這個對於修士來說幾乎可以忽略的時間,但對他的一些小習慣小脾氣,依舊了如指掌。
“那家夥,”荒的語速很慢,顯然很鄭重,“那家夥也有個類似於我這樣的存在。”
“啥?”司朔怪叫道,“那家夥也有個老爺爺?”荒的這番話讓司朔備受打擊,“原來我真不是主角啊!”
“咳…咳!”荒在司朔的腦海裡用力咳嗽兩下,將頹廢的司朔拉回來,“也不能這麽說。”
“他那個老爺爺――呸呸呸,應該說是特殊能力,並非是由於某位大能的神魂寄居在他身上導致的。”
“他本身就是一位喪失境界的大能,但不是由於心劫失敗,涅轉生而成。”
“這家夥,應該是境界被強行剝奪走了,但因為這種行為,是有悖天倫的,上天為了補償他,所以就有了那強大的氣運作為回報。”
“換句話說,這家夥本應該就是您們所說的位面之子,如果沒有你的話。”荒在司朔的識海中怪笑道,“所以你不必覺得沮喪,那家夥最多也就和我曾經是一個境界,而你,還有八個像我這麽強的大佬作為你最堅強的後盾,加油吧少年!”
“.…..”荒這家夥,就像是一位為自己的孩子不吃飯而擔憂的母親,千方百計地騙著他去修煉。
“那他為何見到我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呢?”這才是司朔現在最迫切想知道的事情。隻有找準了病因,才好對症下藥,司朔才不想隔三差五就給自己鬧個不愉快。
“這個嘛……”荒尷尬地笑了笑,“這是因為,我和那家夥曾經有點兒不愉快。雖然那個名叫尤星河的小子,現在的意志是轉生後新誕生的,但並不代表他原來的意識已經消散。你們掌門探查不出我的存在是因為境界低了,但他則不同。即使在沉睡,也可以探查到我的氣機,這就是他為何見到你就沒好臉色的原因了。”
“你這家夥……”司朔有些無語,“到底是怎樣的不愉快,能鬧到即使進入了沉睡,都恨不得誅你而後快的地步啊!”
荒的這番話,看似把尤星河的底抖了個乾乾淨淨,但是其中含糊其辭的地方還有很多。比如是誰剝奪了他原本的境界,是自願的,還是強迫的?剝奪境界的原因又是什麽呢?荒全都沒說清楚,顯然這些東西就是他要隱瞞的。
司朔也懶得問,那個境界所涉及到的東西實在是太高深太玄妙,說了他也不一定能懂,何必給自己另找麻煩。
“回去咯!”司朔的一聲長嘯,在這山林深谷中穿的很遠很遠,驚起無數飛鳥,草木嘩啦作響。
陽光裡,少年的身影在林中穿行,跳躍,停駐,遠眺。
悠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