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宇洲的最西邊,有一片綿延的丘陵,毗鄰大海,草木長青。按理來說,這裡應該非常適宜凡人的居住,可事實上,住在這片丘陵的,沒一個凡人,因為在西宇洲的民俗中,這裡是亡魂通往輪回的中轉站,是現世和往生的夾縫,那些死去之人的魂魄就是在這裡,被溫潤的海風吹拂著,前往新世界。
但傳說終究是傳說,這片丘陵並不是往生的中轉站,它只是某個神秘宗派的駐地,因為宗派中修士的獨特性質,他們必須遠離凡人,也得遠離一般修士。
萬鬼宗,這個白淺淺曾經和司朔提起過一嘴的門派,就落戶於此。
萬鬼宗的修士,顧名思義,全是鬼修,可是這裡除了屬於萬鬼宗的修士,同樣存在著其它鬼修,它們分布於丘陵之中,無依無靠,宛如遊魂,卻無時不刻不在吞吐著天地靈力,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氣息。
群山溝壑中,有兩道氣息最為強大的身影不期而遇。它們的身子並非實體,也不成人形,而更接近於霧霾,由無數微小的粒子組成一個長有五官的圓球,而那些粒子也無時無刻不再做著無規律運動,因此看上去有種十分不真切的感受。
“哈哈,看起來你也感受到了嘛!”其中一個圓球上生出一根纖細如同嬰兒的手臂,戳了戳另外一個球,“啊,那熟悉的味道,讓我幾乎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
另一個圓球看它這幅模樣,“臉”上表情變幻,做出一副鄙夷模樣,“生前就有許多人說你是瘋子,沒想到死後症狀還加深了。”調侃一句後,它又換了副凝重的面孔,“不過不得不說,那座島的氣勢,無論感受多少次,都一樣讓人忍不住跪倒拜服。”
“也不知那座島又會困住多少無知修士的魂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聽完它的感慨,那個被稱作“瘋子”的球,臉上勾勒出一個笑容,“你我生前又不是沒去過那座島,至於怕成那個樣子麽?”
“正是因為去過,所以才會後怕,”那個球瞪了“瘋子”一眼,緩緩開口道,帶著一絲感激,“如果當時不是你及時點醒我,恐怕我也會被困在那兒,連鬼修都做不成。”
“別說那麽多了,沒意思,”“瘋子”又幻化出一隻手臂,抱起臉,像是有些無可奈何,“那座島雖然恐怖,但和咱們是井水不犯河水,現在最大的風險,就是輪回地。”
“前幾個月我又感受到那個封印遭受到一次衝擊,雖然目前還沒有損壞的風險,但這樣下去,總歸不是個辦法。”
“那一次的衝擊,似乎是跟當時東玄洲上傳來的異常氣息有關,對吧?”它的聲音陡然壓低,“那時候,我模模糊糊感受到了,屬於輪回地的氣息出現在那片大陸,雖然只是一瞬。”
“不過很快就消散了,”“瘋子”抖了抖身體,也不清楚它是在聳肩還是在表達些什麽情緒,“總之,那邊好像也出了幾個不得了的家夥,也不知道,能不能解決這裡的問題。”
......
一般而言,修士是不相信運氣這種虛無縹緲的玩意兒,可是如今的蔡決真的懷疑,自己是出門沒看黃歷,遇了太歲,衝了水逆。
話雖如此,但是現在出現在他們面前這一灘黏糊糊的不規則生物,似乎還真跟民間流傳很廣的太歲,有幾分相似。
“太歲”周身呈黃褐,近乎黑色,沒有四肢,像是一團水摻多了的麵團不小心掉在地上摔成的,行走只能靠蠕動,十分緩慢,又沒有五官,身上散發著海鮮腐爛發酵的腥臭氣味兒,它身體經過的地方,百草枯死,似乎還帶有劇毒。
不過鑒於這玩意兒如此緩慢的移速,似乎修士只要小心些,就不可能撞上——嗯,就在剛剛,蔡決的兩個同夥也是這麽想的,當這玩意兒爬出洞穴後想上去逗弄,結果它猛的突起,以修士的反應速度也來不及躲閃,剛一觸碰到,就融化成一灘肉泥,被它慢慢的吸收乾淨。
當然這兩個同夥可不是韓洪和左榮,而是那病弱少年的手下,其中就包括那個想要勸說司朔一通探險的女子,不過被吞吃了兩個手下的病弱少年眼裡沒有絲毫惋惜和憤怒,反而一臉好奇的問道,“這...這是什麽生物?”
“不知道,”蔡決面無表情的搖搖頭,同時向後退了半步,“總之,我們不要招惹它為好。”
能讓一向心高氣傲的蔡決做出這等反應,顯然這怪物不一般,病弱少年也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吩咐同伴小心離開這裡。
好幸那怪物似乎是吃飽了,對於蔡決一行人的離開,並未多做阻攔,只是身上不斷的鼓著泡泡,似乎是在打嗝。
一路撤了大概一刻鍾的時間,從一座山的山頂挪到山腳,眾人才稍稍喘過一口氣,蔡決額頭上也滴下幾滴汗珠——剛剛在面對那個蠕動怪物時,他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個不停,而且那怪物的氣息也十分妖異,無論是出於什麽目的,撤退都是個最好的選擇。
“沒想到,就為了這個,咱們就折損了兩個人,看來那句‘機遇和危險並存’並非是空口無憑。”病弱少年心有余悸的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一堆看似平平無奇的雜草,然後一分為二,將多的那一堆,推給了韓洪。
“嘿嘿,這金絲草就請韓大家笑納了。”
韓洪只是蹲下身子,隨手從那堆“雜草”中取出一株,放在手上細細端倪——果真物如其名,在草的葉脈上,有一根不太明顯的金絲,日暮的陽光照上去,燦燦生輝。
看到這裡,韓洪臉上才擠出一分笑意,“僥是我,也很少一次性接觸到如此多的金絲草,這可是煉器師眼中的無上瑰寶!”說到這兒,他又換了副悲哀的神情,“但為了它,折損了兩名道友,我又有些於心不忍了。”
病弱少年笑著附和,安慰著情緒有些低落的韓洪,心裡卻十分鄙夷。在他印象裡,韓洪一直都是個笑面虎般的角色,恐怕他自己的同伴在面前遭遇不測眉頭都不會眨一下,又怎麽會為了一群才認識沒幾天的修士而悲哀?只不過他臉上的悲切實在不像作偽,病弱少年隻得又在心裡嘀咕一句,“演技派!”
悲哀歸悲哀,金絲草還是被韓洪一棵不剩的給收了起來,隨後幽幽歎息一聲,“我似乎在某本古籍上,見過這怪物。”
“嗯?”蔡決一挑眉,左榮也露出十分好奇的神色,“韓師弟,快說說,那玩意兒究竟是啥?哎呀不瞞你說,我一看到這種黏糊糊的東西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那你還這麽感興趣,”韓洪白了他一眼,隨後面向蔡決,“如果那本古籍沒錯的話,這玩意兒似乎叫蟲。”
“蟲?”蔡決和左榮,還有病弱少年一夥兒咀嚼著這個有些拗口的字,又聽見韓洪說道,“蟲是來自別的大陸的妖獸,含有劇毒,幼年期的蟲所帶有的毒可以輕松讓一位遠眺巔峰修士化成一灘水,而成年的蟲逍遙境修士遇上了也得繞道。”
“我的天!”左榮發出一聲驚呼,“那咱們真的得避著點這家夥走了,就那麽小一團, 居然可以輕松殺死遠眺巔峰修士,咱們要真對上了,幾條命都不夠用!”
“最恐怖的還不是這個,”韓洪不知不覺鎖緊了眉頭,“蟲不光劇毒無比,又難以殺死,那本古籍上說,它似乎對絕大多數法術都有著極強的抵抗力,唯有劍修一類的修士,方可對其造成傷害。”
“呼——”說起劍修,蔡決眼前又浮現出司朔那張慵懶又討人嫌的臉龐,不禁哼了一聲。
“可是,這些都不是問題的關鍵,”韓洪的講述還沒完,“無論它多強大。多怪異,終究只是一種妖獸罷了。可那本古籍上說,在數萬年前,蟲的源生地,有修士研發出一種以它為原料,可以增進逍遙境修士突破到天門的丹藥,所以蟲這玩意兒,在當時就被屠殺殆盡了!”
“換而言之,這是一種不屬於咱們東玄洲,已經滅絕的生物。”
韓洪說起這些時,語氣冰涼,又正如傾聽的修士,墮入冰窖。
“為什麽,這種滅絕掉的生物,會出現在浮島上?浮島究竟來自哪裡?”這是所有人心中,共同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