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長老很少失態,尤其是在面對自己的師傅,凌劍君的時候。上一次失態,還是自己還沒成為靈竹峰主人,凌劍君頂著“七長老”這個稱呼的時候。
“小明,怎麽了?”凌劍君目光如炬,自己弟子的任何細微表情變化都逃不開他的眼,更何況對方並未可以掩藏。
七長老回過神,兩隻胳膊如中了邪似的不斷打著擺子,臉上的表情也說不清是喜是悲,這幅樣子,讓凌劍君更是好奇了,自己這個最為調皮搗蛋的弟子究竟是怎麽了,才會在短短幾個呼吸間,表情變幻的如此之豐富?
“我...我......”七長老緩緩開口,卻始終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仿佛缺氧一般,每蹦出一個字,都需要深深吸一口氣,“我感受到了,感受到了......”
他沒再說下去了,因為他覺得,讓面前這位被自己稱作師傅的人,親自感受一下,才會明白自己此刻的心情。
於是乎,他從髒兮兮的袖口裡,掏出一把沾滿油汙的木劍,遞給凌劍君。
若司朔在這兒,或許會驚呼,因為他見過和這模樣差不多的一把木劍,那還是自己在結束宗門大比後返鄉前,七長老遞給自己的那一把,結果帶回棲梧城後,一不小心弄成了碎末。那把早已化作飛灰的木劍,和遞給凌劍君的這把劍,完完全全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這是......”凌劍君蹙起眉,“子母雙生劍?子劍在誰手上?”
“自然是你我最為看重的那小子身上,”見凌劍君還未接過劍,他語氣有些急促,似乎在催促,“沒想到子母雙生劍的子劍在浮島上也能和這裡產生聯系,更沒想到...我感受到他的存在。”
七長老在說“他”的時候,語氣很重,猶如含著一顆鉛球,這就更讓凌劍君摸不著頭腦,然而聯想到前面他所說浮島二字,他的呼吸也變的急促起來。
“莫非是......”他顫顫巍巍的接過劍,然後閉上眼向其中注入一道精純雄厚的劍意,母劍上反饋出的一道波動,又讓他猛的睜開眼!
那道波動讓他的心亂了。
而仙門境劍修心亂的後果,則是周圍數十座大山在一念之間,全部被削成低矮的土墩!
“轟——”
伴隨著山石倒塌的聲音,凌劍君也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居然真的是他...哈哈哈...真的是他,一千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還能再次感受到你的氣息,阿慢!”
七長老也跟著他又哭又笑的癲狂模樣,舒展眉眼,三尺青鋒握於手間,起舞相和!
此處身處雲天宗偏僻角落,沒有尋常弟子,因此方才凌劍君引起的動靜,只有那些隱世的老怪物們察覺到,但這就更稀奇了。
熟悉凌劍君的人都知道,他這個人,幾乎是劍修的標杆。
用劍,人更似劍,幾乎不會被外物所擾,唯獨一千多年前的某件事。
兩人的瘋癲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凌劍君擦乾眼角滲出的淚水,七長老也收起長劍,四目相對,一言不發,卻又心心相印。
“我失態了,”凌劍君似乎有些自責,但很快這抹自責變化成了意氣風發,“但這是值得的。”
“沒有什麽能比得上再次得到阿慢消息這件事更讓人高興的了,”他緩緩舒了口氣,軟弱姿態被他盡數隱藏,余下的則是他向世人所展現的那張面孔——如劍般鋒利,如劍般無情。
“但阿慢他還是死了。
”七長老不合時宜的潑了盆冷水,隨後又添了把炭火,“但既然司朔那小子接觸到了和阿慢相關的東西,或許我們可以知道他的死因。” “然後算帳。”凌劍君補充道,“只是,我那位徒孫,你的寶貝徒弟,現在的狀況似乎不太好。”
......
司朔的狀態當然不好,有兩方面原因。
第一是,剛剛在和靈竹劍接觸的片刻時間裡,自己丹田裡的靈力就被一股詭異力量給抽了個一乾二淨,雖然第二丹田就沒關上過,立馬開始補充,但伴隨著力竭所帶來的疲軟感覺還是想讓司朔罵娘。
“那是啥?我靈力呢?”
沒錯,丹田中的靈力就這麽不翼而飛了,就像是不遵守能量守恆定律似的。
但還沒等他來得及深究,第二個壞消息便傳來了。
來源於沙場之上。
在司朔下場後,蔡決和韓洪二人帶著恢復的差不多的丹田,對湧出的妖獸,狠狠的出了波惡氣,但接下來的情況,卻又變的不對勁了。
接下來一波獸潮出現的速度比他先前預計的要快上不少,間隔大概只有前幾次的一半,導致他們有些措手不及,但更重要的是,這一波獸潮裡,妖獸的普遍實力幾乎比上一次翻了個倍。
遠眺境妖獸成了主流,偶爾蹦躂出個把攀山境,還都是巔峰,更恐怖的是,被這些妖獸眾星拱月圍在中央的,是一隻黃蜂狀的遠眺巔峰妖獸。
體格大概有一頭成年大象那麽大,尾部帶著一根鋒利的毒針,泛著幽幽綠光,毫無疑問,帶著劇毒,讓人看了就遍體生寒!
“這是怎麽一回事?”蔡決有些懵逼,但還是二話不說,抄起巨錘,如戰神一般,向著那些來勢洶洶的妖獸發起衝鋒,有了韓洪所布置的“天地烘爐”效果在,他的實力比起平常又是上升了三四成,對付那些一般貨色的遠眺妖獸並不吃力,但唯獨那隻巨蜂,他心裡還是有些發怵。
“難不成,要暴露真實實力了嗎......”他有些猶豫,但就在這猶豫的空檔功夫,身後卻傳來一聲長嘯。
是司朔!
這嘯聲似有震懾人心的效果,不光是蔡決和韓洪,就連那隻已經翹起尾部,打算用毒針應敵的黃蜂的動作都出現了一絲遲緩,而且這絲遲緩還在不斷放大!
而對於兩位人族修士來說,這遲緩只不過是一瞬,等他們回過神,朝著司朔的方向望去,卻發現他已經雙膝跪地,臉上泛著一絲不正常的紅暈,用雙臂將靈竹劍護在胸前,而靈竹劍也像是內部安了個接觸不良的燈泡似的,有一搭沒一搭的閃著明藍色的光。
回到雲天宗這邊,凌劍君用手端著那把油兮兮的母劍,露出了一抹玩味神色。
“誒,你說,我借他一劍,如何?”
七長老露出為難神色,“您也曾說過,修行之路,最好不要假借外物,尤其是在對敵時候,過早品嘗不屬於自己階層的力量,可不是好事。”
“但司朔那小娃娃也不是一般人,”凌劍君慢條斯理的說道, “你早就發現了吧,他的靈力比常人多上不少,否則也不會讓子母劍產生感應。”
“更何況,你小子什麽時候會把我的話,奉為圭臬了?”凌劍君虛眯雙眼,像隻老狐狸發現落單的雛鳥,“我聽他講,你小子拿我的牌位刻成了木劍?長脾氣了啊小明!”
“額......”七長老無話可說了,他千算萬算,沒算到自己的寶貝徒弟居然把自己的底給抖了出去,“那個臭小子!”他狠狠罵道。
不過一碼歸一碼,他是真的不願意司朔接手這種揠苗助長的饋贈,遂而辯解道,“但這樣真的不好。”
“你放心,”凌劍君信心滿滿的答道,“我當然明白。”隨後,他用自己蓄長的指甲劃破自己的眉心,從中滑落一滴嫣紅的血,滴落在母劍之上。
“您這是......”
那滴血液中,包含著的不是超乎尋常的靈力,而是劍意。
一片從凌劍君大道本源上剝落下來的劍意。
這種剝落並不會對他的根本造成什麽傷害,但仍然讓他看上去變的萎靡了幾許,由此可見,這“饋贈”,絕不一般!
“他能領悟多少,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凌劍君做完這一切後,笑著將母劍歸還給七長老,隨後向前踏出一步,身影便消失了。
七長老沒去理會他,只是盯著母劍,血珠滴落在上面後,很快就被一股神秘力量所吸收,表面看不出任何異常。
“老東西,我跟著你學藝的時候怎麽沒見你那麽慷慨?又在打什麽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