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劍君,“詐屍”了。
這個結果,出乎所有人預料。
雖然他身上依舊毫無生機,那些沾染在身上的血汙,隨著他起身的動作不斷低落,血液中所蘊含的渾濁氣息,讓在場的每個人都不由的屏住呼吸。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小狐狸。
她的尾巴像顆倒立的松塔般豎起,大喊一聲,然後飛速躥上司朔後背,用兩手兩腳攀住司朔的身體,如一隻附在他身上的八爪魚。
司朔也清醒過來了,但他依舊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於是,他給了自己兩耳光。
挺疼的。
“臥槽,我是烏鴉嘴嗎???”
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不斷刺激著欲哭無淚的司朔,“怎麽說啥來啥啊?”
背後的小狐狸也不斷高聲叫嚷著,“司朔我錯了嗚嗚嗚,下次一定聽你的……”
司朔當然明白,這事兒跟她無關,頂多有些湊巧。現在主要問題就是搞明白,凌劍君此時的狀態,究竟算是生,還是死。
七長老沉默不語,用陰沉的目光看著這個渾身沾滿鮮血的老人,這個他曾經最為敬愛的師傅。
蘇小小則用手捂住嘴巴,以免詫異的情緒讓自己忍不住像那隻不懂事的狐狸一般直接叫嚷出來。
場上氛圍,一度陷入有些尷尬的地步。每個人都在思考,都在疑惑,伴隨著小狐狸吵吵嚷嚷的聲音,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小狐狸的聲音也漸漸微弱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肚子咕嚕咕嚕的響動。
外面的天,黑了。
木屋中,不知何時,燃起一道深綠色的火焰,漂浮在屋頂位置,將整個房間照的如同故事中所描述的九幽一般,陰冷慘淡。
凌劍君慢慢轉過頭,他的身體似乎很僵硬,動作如同一隻沒上潤滑油的機器人,渾濁的眼珠在慘綠色光芒照耀下,顯得詭譎恐怖。
“我可真是養出一個好徒弟啊。”
凌劍君開口了,他的聲調倒沒怎麽變化,但這突然的出聲,卻讓在場幾人如臨大敵——除了七長老。
“這就叫做,有其師定有其徒。”七長老嘴角露出一抹只有他自己懂的苦澀。
“可阿慢卻跟你完全不同。”
阿慢,熟悉的名字。司朔眼前浮現出一張無法用言語形容,惡心而恐怖的臉,還有一個偉岸的身姿。
他們為什麽會知道阿慢?司朔聯想起阿慢的那把翠竹佩劍,果不其然,此人和靈竹峰,有著莫大關聯!
司朔沒有選擇出聲,而是繼續側著頭聽下去。
“小明,你還恨我嗎?”
“你指的是什麽?阿慢嗎?”七長老笑了起來,可臉頰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
“說實在的,我並不恨你,在這件事上。”
“為了顧全所謂大局,很多人都會做出和你一樣的選擇,甚至有時我在想,倘若那時我是你,我會不會拿出比你更好的選擇方案。”
“可是並沒有。”七長老臉上笑容漸漸冷卻,取而代之的,是悲苦,無奈的神情。
“或許有些事情,注定要被掩埋。”
“可是——”他突然話鋒一轉,把司朔和小師妹嚇了一大跳,“我依舊恨你!”
“恨你變得軟弱,變得畏手畏腳,變得……變得和宗裡長輩一模一樣!”
凌劍君靜靜的聽著七長老對他的控訴,面無表情,但眼珠卻轉個不停,很顯然他的心情並沒有所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我曾經所仰慕的那個大無畏的你已經死了,
余下的只是一具順應天命,膽小怕死的軀殼!” 七長老的控訴怎聽起來沒頭沒尾,但司朔卻將其一個字不漏的記在心裡。他總覺得,這些話沒那麽簡單。
七長老說完了,他的目光不再在凌劍君身上逗留,可胸膛依舊在劇烈起伏,說個老實話,司朔從入門以來,從沒見過自己的師傅有過這麽大的情緒波動。
“說完了麽?”凌劍君將目光看向七長老,這個他曾經最為得意的徒弟。
七長老沒有回答他。
但凌劍君並不在意。
“很好,小明,”凌劍君居然鼓起掌來,“別人都說,我收了兩個好徒弟,一個資質好一個心性好,可現在看來,你的心性比起阿慢來,也絲毫不差。”
“不,我不如他。”七長老道,“他可以為了真相,不顧一切,但我在那個時候,卻軟弱了。”
說罷,他自嘲一笑,“這或許就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吧。”
對於七長老的冷嘲熱諷,凌劍君絲毫不生氣。
“小明,願意聽我說說麽。”
“聽你說什麽?”七長老的眼神冷了下來,“你是想說, 有什麽苦衷?”
“不,不是。”凌劍君搖頭,渾身上下發出哢哢聲響,“我想跟你聊聊,我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
“嗯?”
“我用法術,強行去窺探那道仙諭了。”
此言一出,七長老和司朔的臉色同時變了。
司朔當然明白,凌劍君所指的仙諭是什麽。
和宗門前輩所傳下的含糊不清的仙諭不同,他指的應該是那道數萬年前所降下的,讓無數人諱莫如深的仙諭!
凌劍君說完,看了一眼小師妹,又看了一眼小狐狸。
七長老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小,還有柳姑娘,請吧。”
小師妹乖巧的離開木屋,可小狐狸還趴在司朔背上。司朔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有些好笑。
她睡著了。
於是司朔背著她,也離開木屋。可屋內二人卻怔怔的看著自己。
“啥意思?讓我過去旁聽?”
“……好吧好吧,我進來便是。”司朔臉上寫滿了不情願,輕手輕腳的將小狐狸放下,靠在一塊大石頭旁,隨後走入屋中。
剛一踏入,一道隔音陣法便將整個屋子給籠罩,同時屋外的小師妹再從那沒關嚴的門縫中所看到的也是一片模糊,像是被打了馬賽克。
“你從那道仙諭中看到了什麽?”七長老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
凌劍君滿臉苦澀,他看了一眼七長老,目光又在司朔身上逗留了許久,隨後才說道,“我聽到了不同的聲音。”
“你們到道路,也未曾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