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洛兒的爪子上鮮血淋漓,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司朔手持三尺青鋒,立於她面前,眸子冰冷。
“為什麽?”她言語裡滿是不可置信,“你的靈力到底是哪兒來的!”
同為攀山境的修士,雖然司朔小境界要比她高上兩重,但總的靈力儲備上差別並不算大。而且算起來,她身為青丘狐族,得天地之造化,靈力總儲量還要比司朔稍高一些呢。可經過半天的廝殺,自己這邊的靈力快要見底,招式的威力都已經下降不少,可司朔這邊卻絲毫不見影響,每一招每一式,都暗含殺機!
“你好像很驚訝?”司朔嘲諷道,但並未繼續出招,他在等。
等太虛自然消散。
荒曾說過,一個太虛只會有一個宿主,當離開第一任宿主,只能暫居在其他物品或者生命上,但遲早會離開。而這個時間的長短取決於太虛顯形時間的長短。
他看得出,這位太虛已經是強弩之末。
“果然,能讓我生出情緒來的人,絕非庸輩。”柳洛兒舔了舔爪子,看樣子似乎放棄了抵抗,“而且似乎你對我們還有所了解,真不得了。”明知自己即將消散,她的表情卻變的淡然起來,好似一點兒都不在乎。
“是我的一位朋友告訴我的。”
“朋友?呵呵,可笑。”
“有什麽可笑的?”
“沒什麽。”她搖了搖頭,視線移到那被削去一片的山頭上。在那裡,隱隱透出一道亮光,如同黑紗上落了幾根白發。
天快亮了。
“大概還有半個時辰,太陽就會出來了。”
“那又如何?”
“我也要消散了。”
“求之不得!”
柳洛兒奇怪的看了司朔一眼,“你真的這麽討厭我麽?”
“對於一切想要破壞秩序的人,我都討厭,尤其是對於其中的佼佼者,也就是你們。”
“秩序麽?”柳洛兒的眼光飄忽不定,憂鬱而深邃,全然不像剛剛的輕佻和放浪。
看得出來,她已經喪失了戰鬥的欲望,但司朔仍舊不敢輕易放松警惕。
“但是這個世界,不就是先建立有序,而後再變為無序嗎?我們太虛的存在,只不過加快了這個進程而已。”
“能永遠存在下去的,只有混沌和虛無。”
柳洛兒的爪子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雙血淋淋的雙手。她伸出這對小手,虛空一握,似握住了已經黯淡下去的星空。
“包括這月亮。也許也會有一天,月不再月,星也不再是星星,一切都不複存在。”
在這個世界裡,無論是平凡人還是修士,對於天上這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太陽,月亮還有群星,都有著深深的崇拜,被認作是圖騰,被當成信仰。
愛好天文的司朔自然知道那是怎麽回事,但也僅限於在那個牛頓棺材板還沒被撬開的世界。而在這個世界,哪怕是能夠移山填海的大能們,也無法對天上那些東西做出一個明確的定義。
它們在那兒的原因就是因為它們在那兒。
“人生代代無窮己,江月年年望相似。”
哪怕人終會老去,星月不複,司朔始終以最積極的態度來看待這一切,即使他是個懶鬼。
“那按照你的意思,所有的有序生下來就是要被毀滅的,那它們的意義又何在呢?”
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麽,不同觀念的人各執一詞,誰都無法說服誰。司朔是個樂觀主義者,他堅信這一切的一切都有存在的意義。
“既然這樣,那你來說說,我們的存在,意義何在?”
生來隻為毀滅世界的東西,好像和司朔的觀念格格不入。柳洛兒滿心歡喜的盯著他,期待著他啞口無言的表情。
“也許是老天的一個疏忽吧。”司朔展顏一笑,並未在此糾結過多。
既然這個世界連神仙都有了,那天道偶爾會打個瞌睡有什麽問題嗎?
無知有時候也不是件壞事。
柳洛兒未等到司朔出糗的模樣,倒也不鬱悶。聽到司朔的那句“老天的疏忽”後。她低下頭,輕輕笑了一聲。
那是連續下了一個星期雨後天空突然放晴時露出的笑容。
“你這個解釋倒是挺有趣的。”
“多謝誇獎。”
“到底是因為有了我們這樣的東西,世界才會不完美,還是因為世界的殘缺,才有了像我們這樣的東西呢?”柳洛兒歪著頭,有些期盼的問道。
“我不知道。”
像這樣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超出了司朔的理解范圍。
“原來你也不知道呀!”她撅著小嘴,好像有些不開心,但隨即釋然了。
“我要消失了。”
“嗯。”
“也許我是第一個能和修士聊這麽多話的太虛呢。”她微笑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她身上,好似曦色中的仙子。
司朔覺得她好像有些不同了,但又說不上來哪裡有了變化。
“我們還會見面麽?”不知為何,這句不應該出現在仇敵間的話脫口而出。
“會,但也不會。”她笑著向司朔揮手,身子慢慢倒下。
司朔連忙跑了過去,將昏迷的柳洛兒接住。
太陽升起來了,百鳥掠過山林,發出巨大的呼嘯聲。
“嘩啦——嘩啦——”帶起一陣清風,拂過司朔有些凌亂的頭髮。
“好像,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