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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佬到武林盟主》第二百四十七章 眼淚報不了仇
 “郡賊曹大人來了,還不快滾起來!”

 給張楚領路的赤甲百人將,在前邊不斷喝罵、踢打著靠坐在箭垛下的城衛軍士卒們。

 但即便是張楚已經走到這些士卒面前了,他們也依然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的模樣。

 一個個的臉上都大寫加粗的寫著:愛幾把是誰就是誰吧,反正遲早是個死……

 城衛軍這些丘八,都是郡兵司登記在冊的軍戶,北蠻入關,錦天府所有人都能逃,唯獨他們不能逃!

 錦天府若是城破,他們就是這座古老城池的陪葬品。

 張楚沒有訓斥這些城衛軍士卒。

 因為他知道,訓斥也沒有用。

 除了生死,一切皆是小事。

 這些丘八對活都不抱希望了,哪還會怕他這個官兒?

 他陰沉著臉,心情分外沉重的巡視完整個南城門。

 不來親自走一遭,他都不知道城衛軍已經糜爛到這個地步了。

 守將戰死,中層軍官折損過半,底層士卒死氣沉沉……

 偌大的南城門城樓,在值的士卒和輪休的士卒加起來,竟不到四百兵馬。

 張楚很懷疑,若是北蠻人再度兵臨城下,這些丘八會不會直接獻城乞活。

 他思來想去,覺得要改變城衛軍這種現狀,倒也很簡單。

 招兵!

 募將!

 只要讓這些丘八看到守住錦天府的希望,他們自然會振奮起來。

 但凡是能活,沒幾個人會想死。

 除此之外,任何畫餅,都只能治標不治本。

 ……

 張楚踏著暮色,心事重重的回到家。

 福伯和夏桃出門來迎他。

 “老爺(少爺),您回來啦。”

 他掃了二人一眼,不假思索的就問道:“我娘呢?”

 話一出口,他就愣了。

 福伯和夏桃也愣了。

 張楚的臉色迅速暗淡了下去。

 大熊領著石頭走進來,他並未察覺到張楚的臉色:“楚爺,這孩子怎麽安置?”

 石頭抱著大黃狗,不安的四下打量著這座陌生的府邸,皮包骨頭一樣的瘦弱身子繃得緊緊得,時刻準備著暴起逃離。

 張楚深吸了一口,強壓下心頭的悲戚,伸手將石頭拉倒身前,向福伯介紹道:“福伯,這小子叫石頭,是我認下的養子,以後在家裡的一應配備,都按少爺供給……這孩子腦子有點問題,您多注意一下,別讓府裡的下人們欺負他。”

 說完,他蹲下來,像摸小狗兒一樣撫著石頭亂糟糟的頭髮,溫言道:“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這個家裡的人,都是你的家人,你不能傷害到家人,明白嗎?”

 石頭愣了愣的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拉著他的衣袖,憨憨的道:“餓。”

 “汪……”

 他懷裡的大黃狗就像是應和他一般,也跟著叫了一聲。

 張楚勉強笑了笑,起身把他推向福伯:“安排人給他洗漱,找幾身乾淨衣裳給他。”

 福伯和夏桃一臉迷糊的不停在張楚和石頭之間徘徊。

 張楚喜歡往府裡撿孤兒的習慣,整個張府的人都知道。

 但從來給認過誰當養子啊。

 還是個心智不健全的殘疾兒……

 這難不成是老爺(少爺)在外邊的私生子?

 也不對頭啊。

 這孩子都這麽大了。

 老爺(少爺)總不能十來歲就能禍禍大姑娘罷?

 還是福伯反應快,很快就笑著上前牽起石頭的手,笑呵呵的說道:“小少爺,老仆送你去洗漱。”

 他牽著石頭要往裡走,但石頭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紋絲不動。

 他回過頭看張楚。

 直到張楚點了頭,他才順從的跟著福伯往浴堂走去,懷裡還抱著他那條大黃狗。

 這孩子雖然心智不健全,但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還是知道的。

 “你姐今天好些了麽?”

 張楚在夏桃的伺候下,脫下身上的官衣,換上白色的便服。

 “好些了,晌午時,吃了兩個雞蛋和半碗小米粥,還出房門曬了一會兒太陽。”

 夏桃小聲說道。

 “好些了就好。”

 張楚走進客廳,又想起一人來:“烏老大呢?”

 夏桃搖頭:“大伯子今日一直未出房門,晌午時下人們給他送吃食進去,他也一口都沒動,就要幾壺酒。”

 “是麽?”

 張楚低低的歎了一口,“我看看他去。”

 ……

 “吱呀。”

 張楚推開廂房,濃烈的酒氣洶湧而出。

 他皺著眉頭走進廂房,就見兩個空蕩蕩的酒壺在地上滾動。

 擱在餐桌上的飯菜,果真是一口都沒動。

 烏潛淵穿著裡衣,披頭散發的坐在床鋪的腳踏板上,抓著一壺酒,一口一口的喝著。

 “老大。”

 張楚輕輕呼喚了一聲。

 “老二呐!”

 烏潛淵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醉眼朦朧的望了他一眼,然後就強笑著從身邊抓起一壺酒,遙遙的向他示意,“來,陪我喝點。”

 張楚沒告訴他,自己還在守孝期,不能飲酒。

 他走過去,接過烏潛淵遞過來的酒,也不嫌腳踏板埋汰,一屁股就坐到了他身邊。

 “來,走一個!”

 烏潛淵顫顫巍巍的抓著酒壺向他示意。

 “嘭。”

 張楚仰頭飲了一口。

 夠烈。

 夠劣。

 用來消愁,最好不過。

 兩人沒太多的話,就是碰一下、喝一口,碰一下、喝一口。

 不一會兒,大半壺酒就沒了。

 烏潛淵扔了手裡空蕩蕩的酒壺,又抓起一壺酒喝了一口,末了忽然把頭埋在雙腿間,“嗚嗚”的哭了起來。

 張楚沒勸他,自顧自的喝酒。

 昨晚烏潛淵洗漱完畢後已經很晚了,而且他顛沛流離多日,急需休息,張楚就未拉著他秉燭夜談。

 張楚只知道,烏潛淵帶著幾個忠心的老仆人,悄悄從雁铩郡逃回來的。

 一路上被北蠻凶騎追殺過。

 被走投無路的難民打劫過。

 護送他的老仆人接連戰死,帶出來的盤纏半道兒上就沒了……

 昔日錦衣玉食,出門逛個街身後都跟著一大票下人的烏氏大公子,竟然是一路討飯,憑著一雙腿硬生生走回錦天府的。

 張楚直到現在,都沒問過他烏氏反叛的經過。

 但他根據手頭掌握的情報,已經大致推導出烏氏反叛的過程。

 一開始,烏氏的確是雙面間諜。

 或者說,是大離官府暗中授意烏氏勾搭北蠻人的。

 烏氏做的是販馬生意,一直和北蠻草原上的許多小部落有聯系,由烏氏出面去和北蠻的高層打交道,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但估計誰都沒想到,烏氏竟然會有勇氣拋棄在大離的龐大根基,利用大離官府對他們和北蠻人勾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將計就計徹底投入北蠻……

 反手就打了大離一個措手不及!

 烏潛淵,就是烏氏推出來迷惑玄北州官府的犧牲品。

 烏潛淵的君子之風,是真的。

 烏潛淵所學的聖人綱常,也都是真的。

 因為只有真的,才能瞞過官府那些老狐狸。

 誰叫他是烏氏的長房長子呢?

 至於烏潛淵的三觀會不會坍塌,會不會懷疑人生,只怕根本就不在烏氏高層的考慮之內。

 烏潛淵是烏氏的長房長子。

 但長房又不止他一個男丁……

 就算只有他一個男丁,他一個人的利益,也敵不過烏氏數代人的積累和上千族人的整體利益。

 為了所謂的大局犧牲小部分人的利益,不就是上位者常乾的事兒麽?

 張楚不恨烏潛淵。

 雖然烏氏的反叛,間接性的導致了他沒了孩子,老娘也沒能善終……

 但烏氏是烏氏。

 烏潛淵是烏潛淵。

 烏潛淵代表不了烏氏。

 烏氏的所作所為,烏潛淵也毫不知情。

 而且烏潛淵當初拿自己的命,救過他的命。

 所以昨夜騾子暗地裡向他示意,要不要做了烏潛淵的時候,他沒同意。

 雖然把烏潛淵的人頭送到史安在的案幾上,的確是撇清他與烏氏關系的最好辦法。

 “老大!”

 張楚將手裡的酒壺和烏潛淵碰了一下,仰頭喝了一口:“這次北蠻人入關,我失去了兩個人。”

 “我那還沒滿月的孩子。”

 “我那病重的老娘。”

 他心平氣和的慢慢說道:“我也很想像你這樣,找個沒人地兒待上幾天,喝上幾天大酒。”

 “但我不能。”

 “因為我是個男人。 ”

 “我不能倒下。”

 “你也是個男人!”

 張楚拍了拍烏潛淵的肩頭,“你家這次在玄北州造了多大的孽,你應該知道。”

 “你本來可以像他們一樣,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但你既然回來了,就應該把這個責任擔起來。”

 “現在北蠻人還沒退出關外,隨時都有可能兵臨錦天府城下。”

 “錦天府周圍還有那麽多老百姓流離失所、忍饑挨餓……”

 “我知道這很難……”

 “你或許要花一輩子的時間,去彌補你的家人給玄北州造成的傷害。”

 “又或許,你一輩子都彌補不起來……”

 “但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你只要去做了,哪怕結果不如人意,至少也對得起你生平所學,對得起你的良心。”

 “當然,你也可以什麽都不管。”

 “反正這些孽,也不是你造的……”

 “我可以給你找個地兒,讓你隱姓埋名、重頭開始。”

 “我們是朋友,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全力支持你!”

 烏潛淵一直埋著頭“嗚嗚”的哭泣著,似乎對張楚的話無動於衷。

 張楚也沒有再多說,他一仰頭將手裡的酒一口飲盡,起身大步向門外行去。

 他不是烏潛淵。

 他不會哭泣。

 因為眼淚報不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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