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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佬到武林盟主》第四百一十八章 立冬
十一月初七,立冬。

 天還未亮,烏潛淵在幾名心腹護衛的護送下,秘密前往太平鎮東方二十余裡外的月牙湖畔。

 那是一片位於竹海包圍之中活水湖。

 不大,不過十七八畝。

 但勝在風景秀麗,周遭無人煙夠私密。

 起先是石頭打山,發現了這片湖泊,就在湖畔邊上弄了一個小棚子,還從家裡拿來一些財迷油鹽備在棚子裡,弄得跟小孩子辦家家酒一樣。

 直到張楚陪他來打山,見到了這片湖畔後欣賞不已,便命人在這邊修築了一片精舍,方便閑暇時,帶家裡人過來小住幾天,呼吸新鮮空氣。

 這一次,太平會與萬氏天刀門撕破臉,張楚不放心留知秋她們繼續留在家中,知秋便主動提及,來這邊小住一段時日。

 這一小住,便是一個來月……

 烏潛淵來時,夏桃正扶著知秋在湖畔散步。

 李幼娘牽著小錦天,遠遠的跟在大姐身後,不敢靠近。

 石頭提著他那一對兒擂鼓甕金錘,坐在精舍邊上的涼亭裡,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著進山小路,烏潛淵還未走出竹海,他已經提著錘子奔出來了,見是他,才止住了腳步,不好意思的收起了手裡的一對兒水桶似的大錘子。

 知秋臨盆之期日近,所有人都很緊張。

 包括她自己。

 特別是眼下這個關鍵時候,她做夢都怕收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她知道,自己一定挺不住的。

 她自己怎樣都無所謂,但一定要給老張家留下一縷香火。

 見了烏潛淵,她心下略安。

 她怕見到騾子。

 特別是強作鎮定的騾子。

 但既然來的是烏潛淵,那就代表沒事。

 真有什麽事,騾子不會放任何人來這裡。

 她強行擠出了一個笑臉,溫婉的問候道:“大伯來了,山裡不好走,辛苦您了。”

 烏潛淵指了指手裡提的雞籠,和煦的笑道:“今日立冬,想起你吃不得羊肉,就搜尋了幾隻上好的烏雞白鳳,給你送來了。”

 “給您添麻煩,桃子,快招呼大伯進屋坐;幼娘,將大伯送來的烏雞白鳳送到夥房煲湯。“

 知秋雖身懷六甲,但大婦的氣場卻是有有增無減。

 “好的,姐姐。”

 “是,大姐。”

 兩女迎上來,烏潛淵卻沒將雞籠遞給他,而是微微搖頭道:“沉,給我指一下夥房在哪裡,我送過去。“

 李幼娘連忙引路,領著烏潛淵去夥房。

 烏潛淵將雞籠送進夥房,擦著手出來,夏桃已經端著茶盞侯在湖邊上。

 他接過夏桃奉過來的茶盞,看了一眼知秋的肚子,溫和的笑道:“你最近身子如何?可每天都有大夫診脈安神?”

 精舍裡的三姐妹,他唯獨對知秋有笑臉。

 因為在他的認知中,只有壞了老張家骨肉的知秋,算是老張家的人。

 夏桃和李幼娘,無論是張楚多寵他們,都還不算!

 知秋不只一次見識他這個臭毛病,到現在已經見怪不怪了,聞言輕扶著自己的大肚子笑道:“有的,許大夫一直守在這邊,每天都給妾身診脈,他說妾身身子還算利索,腹中胎兒也康健。“

 “哪個許大夫?醫術高明嗎?”

 烏潛淵仍覺得不放心,追問道。

 事實上,若非騾子強硬的隻放他一人過來,他今天就已經帶著成套的廚子、仆人、穩婆、大夫、護衛一起過來了。

 他沒和張楚商量過。

 但知秋腹中這孩子,必定是他的義子!

 嗯,若是閨女,那就是他的義女!

 總是,張楚當爹,他也要當爹!

 沒得商量!

 誰敢叨逼叨,他就揍誰!

 張楚也一樣!

 知秋望著眼前這個古板的白發男人,心頭又是無奈又是慶幸。

 無奈是,這個男人比她以前見識到的,還要古板。

 慶幸是,還好自家男人不像是他這麽古板。

 她溫溫婉婉的開口,言語卻剛強得很:“許大夫給府裡人瞧病有些年頭了,以前娘還在的時候,有什麽頭疼腦熱都是他給瞧的。”

 她把張氏頭抬出來了,烏潛淵真沒話說了。

 他喝了兩口茶,將茶盞交還給侯在一旁的夏桃,又不死心的問道:“這邊還缺不缺什麽物件?你告訴我,我回去後派人備好了,讓騾子給你們送過來。“

 知秋搖頭:“謝大伯好意,這邊的家什都備得很齊……大伯,您能否告訴妾身,外邊的情況如何?我家老爺為何還不歸家?”

 她是了解自己男人的。

 若是無事,他早就來接她們回家了。

 “我來就是跟你說說情況,免得你胡思亂想,不好好休養,傷了胎氣。”

 烏潛淵精神一振,仿佛到現在才找到了此行的意義:“現在局勢陷入僵持,我們的對手奈何不了我們,我們一時半會也奈何不了對手,大家都在竭力找對方的破綻,好一擊斃命,老二在外盤旋,吸引對手的注意力,就是怕連累到你們,你們要相信你家夫君,那麽多大風大浪他都闖過來了,一介赳赳武夫,拿不住他!”

 知秋認真的聽他敘說,凝望著碧湖的目光卻漸漸失去了焦距。

 相信?

 她當然相信自家男人。

 但相信不代表不擔心。

 更不代表不思念。

 過節了,她們住在湖畔精舍,好吃好喝好穿,也知道他在外表過得怎麽樣,能不能吃上一口熱飯……

 “大伯,您說我家老爺現在在做什麽?”

 她凝望著碧湖,癡癡的問道。

 烏潛淵想了想,笑道:“立冬天還能幹什麽,肯定在吃羊肉。”

 ……

 張楚嗅著空氣中彌漫的濃鬱羊騷味兒,看著夥房裡忙得團團轉的大劉,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大劉,咱就別難為羊肉了成麽?

 它已經盡力了,但它真的變不成你想要它變成的樣子!

 咱放過它,出去吃可以,不差那倆錢兒的……

 這些話在他心頭反反覆複的起伏。

 但他瞅著那憨貨一言不發,實則興致勃勃的模樣,這些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平心而論,大劉為了照顧他的起居,當真是已經用上洪荒之力了。

 奈何尺有所長、寸有所短。

 廚藝這門手藝就和聲音一樣,有的人天生五音不全,有的人天生就不是進廚房的料。

 大劉顯然就是後者,而且是屬於那種極巨想象力和創造力的那種選手。

 越是複雜的菜肴,在他的手裡可創造性就越高。

 現在,他在準備全羊宴。

 正當張楚考慮,是不是一把火燒了這間夥房,既保全自己的味覺也保全大劉的面子和尊嚴的時候,突然有人不輕不重的響了三次院門。

 兩短一長。

 張楚眼神微微一動,伸手朝正在圍裙上擦拭雙手,就要出來去開門的大劉,親自起身過去開門。

 “吱呀”。

 門開了。

 一個穿著光板羊皮襖,用不知是白色還是灰色的漢巾裹著頭髮的樸實漢子,擔著兩捆木材站在門外,操著一口陶玉縣的本地方言笑道:“爺們,要柴火麽?立冬天,便宜賣哩!”

 張楚饒有興趣的打量這個樸實漢子,捧哏道:“哦?怎麽賣的。”

 “兩捆乾透滴松木枝,爺們瞧得上,給俺四個大錢就成!”

 張楚側開身子:”扔院裡吧,還有沒有,晚點再給我送兩捆過來,還是這個價錢。“

 “爺們豪氣,可俺要回家和婆姨娃兒吃羊頭肉哩,就不出來做買賣兒了!”

 樸實漢子將柴火挑進屋簷底下的柴火堆裡,張楚取出一個銀角子遞給他,手收回來的時候,手心裡已經多了一個紙團。

 而樸實漢子的臉色,至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變化……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

 聽到柴火堆裡的動靜,解下圍裙匆匆走出來的大劉,看了一眼堆積如山,燒到明年也沒問題的柴火堆,同樣是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徑直向樸實漢子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收拾。

 “哐當。”

 院門關上了。

 大劉繼續回夥房操持他的全羊宴。

 張楚坐在院子裡,打開紙團。

 紙團上就兩句話:立冬解仆探親,購精細羊肉十斤。

 無頭無腦的一句話,張楚卻是在一瞬間就看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今天冬至。

 小鳳仙打發了丫鬟回家探親,自己卻去集市買了十斤上好的羊肉。

 薄薄的唇角緩緩上挑,一抹冷笑出現在張楚面上……還真是每逢佳節倍思親啊!

 他慢悠悠的起身,走進夥房,將紙團投進熊熊燃燒的灶膛中燒成灰燼。

 然而他轉身出來,卻詫異發現天空中竟然飄飄灑灑的落下細鹽一般的雪花。

 他愣了愣,覺得這個畫面似曾相識。

 他,三年前……唔,應該是四年前了。

 四年前那個冬至日。

 天空中好像也飄著這細鹽似的小雪。

 他去梁宅拜見小老頭。

 李正提著兩條羊腿溜溜達達的跟在他身後。

 余二一手拿著一條哨棍,走在李正身側。

 他們聊著李正那個“婊子配狗,長長久久“的故事,並且約定好改日一起去見識見識。

 那時候的他們,窮哈哈的,一天能掙上二三兩銀子,就覺得日子賊有盼頭兒。

 現在再看那時候煩心的那些矛盾、衝突,那些當時覺得邁不過去的坎兒,就跟小孩子過家家一樣不值一提……

 他忽然很想笑。

 但臉上的肌肉卻像是忘記了怎麽笑一樣,歪七扭八的,他沒照鏡子都知道肯定笑得很難看。

 原來,已經四年了嗎?

 原來,才四年嗎?

 若是李正那家夥還在,他現在會在做什麽?

 嘬著牙花子想怎麽砍上大雪山?

 抱在小錦天滿院子亂跑,做熊孩子父子?

 他想了很久,總得人只要活著,就一切皆有可能,不存在定數。

 然而他才得出這個結論,就又嗅到了那一股子濃鬱的羊騷味兒。

 他忽然恍然大悟。

 那家夥若還在,現在肯定正在連打帶踢的將大劉從夥房弄出來,並強製要求他,這輩子都不要再靠近夥房了……

 他臉上的肌肉終於回憶起該怎麽笑。

 於是,他笑出了聲。

 ……

 “逃啊!“

 “血魔!是血魔!”

 又一支舉著大離文字旌旗的車隊,在風雪中上潰散了。

 驚慌失措的人群,在草原上滿地亂竄,像極了被餓狼驅趕的羊群。

 一名穿著肮髒羊皮襖的黝黑老牧民,跪在地上,向著陰鬱的天空哀嚎道:“萬能的永生天啊,你的奴仆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懲罰他……”

 一片猶如晚霞的絢爛光芒,漫過老牧民蒼老而肮髒的身體,他的哀嚎聲戛然而止,驚恐的面部表情也定格了。

 在他的周圍,那些外邊穿著北蠻獸皮襖,內裡卻襯著大離深衣,開創了當代南北混搭風的潮男潮女們,也在霞光的籠罩中定格了。

 前幾個彈指還混亂一片的車隊,迅速歸於沉寂,只剩下北風“嗚嗚”的吹。

 在這片絢爛血光的中心, 一名光著膀子的精悍男子,站在一架馬車上,仰著頭,雙臂張開呈擁抱天空的姿勢。

 絢爛的霞光中,自他的體內湧出。

 用周圍的那些潮男潮女們的身上,帶起一絲絲、一縷縷的血紅色氣體,如同百川歸海一樣盤旋著湧入他的身體。

 當霞光消散時,而周圍那些方才還活靈活現,能走能跑能哭喊的潮男潮女們,已經變成了一具具仿佛在大漠的風沙中風乾無數年的乾枯屍體,一具具立在草原上,仿佛夜色下枯死老樹的遺骸。

 不知過了多久,精悍男子終於睜開了雙眼。

 冷冰冰鮮紅的眸子當中,翻湧著暴虐、凶惡、混亂等等情緒。

 像暴怒的獅子。

 又像瘸腿的老狼。

 唯獨……不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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