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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外面的陌生，常芳領的中心地帶倒是沒太大的變化。

這裡的一草一木，各項設施，交錯道路，無一不是當初他們親眼，甚至親手修建而成。

因為最開始就是按照最高規格進行布置，後續自然也就沒剩下多少改動的空間。

踩著吱呀吱呀的樓梯走到酒館頂樓，丹尼爾蘭山苔蟻三人圍在桌邊坐好，手中捧著暖茶，目光透過窗戶向下看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片冷清。

畢竟已經入冬……伊尋羽冰封皇城所引發的龐大寒氣，也影響到了這裡。

而另一方面，作為常芳領的中心區域，這裡大~片房屋都是按照最初的規格進行布置，雖然沒有任何規定，但卻獨屬於這裡的原住民，還有最開始到來的一批住戶。

然而，為了發展夜蝶商會，大部分常芳領人都被玉珠子抓走當了壯丁，留下的，大多都是腿腳不便的老人，還有少數維持秩序之人。終究只是少數——

冷清，也是在所難免。

蘭山因為不習慣外面的發展，所以大多時候都留在常芳領。只有偶爾打手不足，才會出去轉轉。

至於常芳領內務，蘭山對於需要處理的事情也是熟能生巧，讓這裡平穩發展並不是什麽問題。

等永夜那邊騰出精力，倒是可以把這裡再深入建設一下……丹尼爾心中思索著。

“對了，之後你們記得去村長那裡看看，他一個人其實也挺無聊的。我偶爾過去看著，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蘭山突然開口說道。

“其實讓村長搬去自由之城挺好的，那裡的環境和氛圍都相當適合養老，可惜他不同意。”

丹尼爾攤手說道。

“玉珠子也來勸過，沒勸動。”

苔蟻同樣默默攤手做無奈狀，什麽都沒說。

這種事很久之前他們就頭疼過，但黃離就是不肯換地方。

“只能多去看看了，或者讓玉珠子多弄幾個人偶過來。嗯，或者乾脆讓玉珠子回來多陪陪村長吧。”

丹尼爾搖了搖頭，起身道:“這次回來其實要拜訪不少人的，可惜偷懶的時間也只有兩天……我先走了。”

“用我陪你嗎?”苔蟻起身問道。

“不用，難得回來一次，你也有不少事要做吧。”

丹尼爾搖頭拒絕道。

苔蟻聽了，也沒有反駁，只是在向蘭山告別後，一同走下了樓梯。

“你能感覺到嗎，這裡雖然冷清，但卻有一種平和安靜的氣氛。這種感覺，就好像在秋天藏好了大量的乾果，縮在樹洞裡安穩等待雪落的樹鼠一般。”

走下樓梯，看著周圍的景象，丹尼爾突然說道。

“嗯，畢竟大家的生活已經變得穩定了。”

“確實。”

丹尼爾點了點頭，看著苔蟻離開的背影突然笑了笑。

物質生活上的穩定，卻並不意味著精神會隨之穩定，

相反，就如同經歷了生死危機後突然見到救援隊的到來一般，這個人反而會因此表現得更加恐懼，瑟瑟發抖中表現得比遇到危險的時候更加不堪。

對於常芳領的這群自我遺棄者的後代來說，現在這種穩定的生活雖然不是從天上掉下來，而是他們一點點努力換來的，但出於對未知的惶恐，巨大變化中的怯意，對於自己享受的不安，害怕又一次失去的患得患失……這些隱藏在情緒中，沒有表露出來的潛意識思維，實際上一直都存在著。

畢竟，他們這些人曾在與世隔絕了不知多少代。

真正能讓丹尼爾說出‘平和’的，其實另有原因。

那是一場祭典，亦或者說是在時隔未知而漫長的歲月，獲得常芳領這個名字的土地上，第一次開始慶祝的節日，

也就是指，祭祖大會。

丹尼爾所修的體系為他自創，‘本心’是他力量體系的核心之一。也正因如此，對於自然，自然界包括人在內生靈的情緒，在他的眼中都會浮現出一種若隱若現的感知。

在歡慶的背後，丹尼爾能清晰的感覺到，甚至是看到——

在點燃的篝火旁，本質上沒什麽實際意義其實就是消耗體力的舞蹈中，在那大盤大盆端上，讓人忍不住感慨浪費的食物堆面前，在那些胡吃海塞和觥籌交錯的號子聲和不知道是什麽聲音裡，周圍人心中的那一點焦慮和擔憂到底是如何神奇的消失不見，也是讓他第一次見到了有如此神奇力量的象征之境——

節日。

即使是他第一次用超凡力量在手中燃起火苗，都沒有給他以如此巨大的震撼。

那一晚，雖然他成了被迫害的對象，也喝得爛醉如泥，但卻很難說讓他醉的，到底是酒，還是那個所謂的節日。

之後，在他細致的觀察中，本是暗自擔憂卻無計可解的隱患，都隨著‘節日’的離去而共同悄然消失不見。

最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

‘節日’是一種在外界看似平常，但實際上卻擁有不遜於禁咒力量的神奇象征。只不過在很多時候，這種力量被大家下意識的忽略了。

也正因如此，前段時間在接手永夜帝國，那個因為伊尋羽一番超神大殺特殺後，因為人手不足和管理混亂的時候，還要堅持勸說大家找個理由舉辦一場慶典。

而效果，正如丹尼爾所想的那樣，生活確實都變得穩定了很多。由此，也算是側面證實了他的結論。

“苔蟻，學無止境，你需要學會的，可不僅僅是戰鬥啊。”

……

至於苔蟻本人?

苔蟻想的可沒有那麽多，思考的也不會那般深刻。

相比於文，他對武倒是更加崇尚一些，因為這是最簡單直接能看到成效的東西。

因為將看得到的東西握在手中，總比看不到強。

此時的他，已經悄然回到家中，看著放在自己床頭，一塊滿是歲月痕跡，已經古舊不堪的石板。

石板上刻著兩個古永夜語，和現在的文字比已經是甲骨文和漢字一般的差別。

苔、蟻、

他的名字，也是他家族一代代傳承下來的名字。

如果是其他人獲得姓名的方式是抓字，那麽‘苔蟻’抓字的方式，就是只有這麽一塊石板的選擇，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他叫苔蟻， 也只能叫苔蟻，代代都是如此。

沉默了許久，苔蟻將手伸進口袋裡掏了掏，從中拿出了一塊又一塊的徽章。

苔蟻伯爵……在伊尋羽成為夜皇后，為了讓他們更為方便的與各方面進行交涉，直接給每個人都封了封地待定的爵位。

剩下的，則是苔蟻在永夜跑動跑西，立下功勞後名正言順獲得的功勳勳章……在外星，每探索完一個地方，都會鑄造一枚對應的徽章作為紀念。在永夜，胸前佩戴著這樣一枚徽章，甚至可以在城主面前免於行禮。

而這樣的勳章，苔蟻足有三枚，如果再給他一些時間，這樣的徽章或許還會更多。

相比於其他人所不屑的虛名，苔蟻倒是覺得這些榮譽背後所代表的肯定，還有肯定背後所代表的‘不平凡’和‘重量’，是那般的迷人。

跪在石板前，苔蟻低下頭，目光嚴肅，聲音漸漸哽咽。

“生如青苔死若螻蟻……苔蟻這個名字，如今終於能成為歷史了。”

青苔只在角落陰暗處生長，無人注意無人理睬。

螻蟻是這個世界上最弱小的生物，活著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一般的存在著，連作為食物都顯得多余。

一如當年苔蟻的祖先，在逃離神戰場後默然選擇背負起和青苔螻蟻一般寓意尷尬的名字，在漫長的時間中，與其說這是一個名字，倒不如說是一種被刻在名字中的恥辱。

而如今，看著擺在石板前那一枚枚榮譽，苔蟻知道，自己終於親手埋葬了這份恥辱。

緊閉的窗戶後，略顯黑暗的房間中，最終無聲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