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整個金陵城都在傳唱著左弗所作的那首詩。而那首笑傲江湖的曲更是在一夜間傳播開來。
如此蕩氣回腸的曲子聽一遍便是難以再忘。而許多人更是從這首曲裡聽出了左弗此刻的心境。
歷經諸事後,繁華褪盡,只剩下了看透滄桑過後的釋然。
心如止水,唯有大道存心。
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作出此曲,其志向已很明確!
她當真是要做聖人,解萬民之苦!
而當日親耳聆聽此曲的人,更是從那默契的琴簫合奏中聽出了共赴劫難,同享安樂的意志!
那是兩個演奏者從心底散發出來的,他們有著同樣的目標以及決心。
孫訓珽這樣一個風流浪蕩子竟是如此癡情,真叫人意外。這簫聲是騙不了人的,或許,在他心底,真正在意的是左弗這個人,而不是為了利益。
曲譜與詩被遞到了朱慈烺跟前,皇后端坐於他身旁,面上鎮定,可心裡卻是忐忑。
天氣漸熱,想著丈夫處理政務辛苦,便是親自從自己的小花園裡摘了薄荷,摘選清洗乾淨後,熬出了薄荷汁,再取那上好的糯米與綠豆蒸熟,吃的時候,取一些綠豆與糯米,加入一點薄荷汁與冰水還有白糖,一碗下去,最是解暑佳品。
天子雖對她冷淡,不過卻不會駁了她身為皇后的面子,送些湯水點心,也不會攔著不讓進。
只是她也只能進到這前殿了,後面的寢宮是萬萬不得踏入一步的。雖天子從未明確說出,不許她進寢宮,但從天子從未在寢宮見她來看,山芷嫻覺得天子是不願讓她進去的。
雖說只是教諭的女兒,可到底讀書多,腦子還是有的。心裡雖鬱悶,卻不會去點破這事。
今日,她做了湯水前來,隻想著展示下身為妻子的賢惠,可哪裡曉得,才坐下,高庸便送來了一首詩,一首曲譜。
得知是左弗所作後,天子展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只是當聽完高庸的講述後,臉色便可見的陰沉了下來。
“秦淮河?孫訓珽難道不知弗兒是良家女子?竟敢如此折辱她?”
高庸垂著頭,小心翼翼地道:“好似出征前二人有約定,聽說是鎮國公先給安順候下了帖的。”
頓了頓又道:“奴婢下面的人說,二人泛舟秦淮河,飲酒作詩,喝到興上,便取琴簫合作,這首笑傲江湖便是從安順候的船裡傳來的。
據說當時整個秦淮河都沸騰了,為此神曲瘋狂不已,皆說琴簫合奏之默契,曲調之意境驚為天人,不少人為之瘋狂,催動船夫,尾隨其船不停呼喚。
鎮國公飲酒一杯後,大笑作下此詩,並說此曲名笑傲江湖,但其更喜其另一名:滄海一聲笑。”
“啪”的一聲,朱慈烺手裡的筆應聲而斷,高庸嚇得忙跪了下來。
知天子不喜這些,可若自己不如實匯報,天子會更不高興。所以,他只能選擇如實稟報了。
皇后望了一眼天子,見他臉沉得好似要凝出水來,一雙細長俊目更是染了冰霜。素來喜怒不顯的他,此刻竟是難以抑製心中怒火,竟是將手裡的筆都折斷了。
這是下意識的,根本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他對左弗竟是如此在意嗎?
可惜……
皇后垂下頭,心底有些莫名的歡喜。
左弗對天子無心,對安順候有意,這讓她略略感到松快了一些。
襄王有意,神女無心,終也是不成的。
而此刻……
她與他才是夫妻,她才是那個會與他走到最後的人,哪怕死了也是要被裝到一個墓室的,所以只要左弗對天子無心,那麽她總能感化天子的。
只是天子此刻所散發出的氣息卻是讓她心顫得不行。這陰沉沉的,如寒冰一般的感覺終於讓她明白,什麽叫作“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是嗎?琴簫合奏極為默契?”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當殿內所有人都極力繃住神經,屏住呼吸的時候,朱慈烺淡漠到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傳來,“如此說來,鎮國公竟與安順候心意相通嗎?”
無人應他,也無人敢應。
天子對左弗的心思已是天下盡知,這樣的問題回敢應?
“她今日是自己去的秦淮河嗎?”
“回皇爺,是。”
“作何打扮?”
“皇爺……”
“說。”
高庸將頭垂得很低,戰戰兢兢地道:“鎮國公今日作女兒家打扮,穿了見藕色的衣衫與金織的馬面裙,頭上戴的,脖子掛的,皆是京城未見過的款式,便是那團扇也是與眾不同,所用底子才是淡紫色的薄紗,雙面繡花,皆是蘭芝,顏色漸變,十分雅致。
頭上珠寶雖簡單,可卻是光彩奪目。長發半綰半散,不似以往只是束起,還,還……”
“還什麽?”
朱慈烺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可眼底卻是冰冷一片。
“還描眉點唇,整了妝容。”
“呵。”
朱慈烺冷笑,“果是心意相通,看來倒是朕成壞人了。”
皇后心裡一動,小聲道:“陛下,若是鎮國公也中意……”
話到一半便是不敢再說下去了。
朱慈烺的目光掃了過來,淡淡一瞥,卻是銳利至極,讓剩余的話直接卡在了嘴邊,再也說不出口。
山芷嫻垂下眼,長睫因心中驚懼輕顫著,可她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道:“陛下……鎮國公畢竟是功臣,您莫寒了功臣的心。天下要下雨,娘要嫁人,您攔不住的……”
“閉嘴!”
朱慈烺呵斥道:“皇后何時變得多嘴多舌了?”
山芷嫻抬起頭,眼裡盈上了淚花,顫著唇道:“陛下,您是我的夫君,看著您痛苦,臣妾心裡也痛苦。若您喜她,何必將她娶來,臣妾在宮中寂寞,若是有妹妹相伴,也會好許多的,陛下,您這又是何苦?臣妾並不是嫉妒之人啊!”
她說得情真意切,可被點破心思的朱慈烺卻臉色越發陰沉了。只是到底還沒失了理智,收回了目光,淡淡道:“送皇后回宮。”
“陛下!”
山芷嫻一驚,忙跪下,“陛下,是臣妾多言了!可,可臣妾……”
“回去吧,朕不怪你,朕累了……”
朱慈烺揮揮手,扔了手中折斷的筆,靠在椅子上,閉上眼道:“我與她只有兄妹之情,皇后這等話若再給朕聽見,莫要怪朕不給你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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