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工期的安排也做出了相應的改變。不過工人們並不願意就此停下來,許多人開始主動要求上夜班。
白天有幾個小時是沒法乾活的,那樣非得中暑不可。就算避開了那幾個小時,左弗還是得發大量的避暑品下去。
TB上有冰塊,冰棍賣,這些東西被大量從TB內采購出來,然後被裝入便攜式的冷藏箱內運送到工地上。而其他州縣則是送去了大量的硝石,讓他們就地製冰,用來做冷飲給工人們消暑。
除去這些外,風油精,十滴水,遮陽帽等物也發放了下去。南京雖地處江南,可夏天卻是個大火爐,又悶又熱,防暑工作是必須要好好做的,不然很可能要出事情。
所以,現在工地上又裝了幾台大功率的太陽能燈,將作業放到晚上,以此來保證工期的正常進行。
為了回應工人們的積極性,左弗還親自簽發了文件下去,凡在夜間上工的工人必須提供一大葷一小葷兩小蔬的飯菜供應。除此之外,還得提供冰飲,綠豆湯等降暑物,出一個夜工,工分加5分,每人還將得到一套洗發沐浴品。
東西不多,但也算是左弗的一點心意。雖然目前財政上還算寬裕,但她要做的事太多了,要用錢的地方比較多,所以還是得算著點用的。
就在這樣忙碌的日子裡,時間一天天過去。左弗照樣時常缺朝,而即便上了朝也是很低調,只有在一些時政落實時會發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而朱慈烺似乎真得已經放下了,比起之前,召見她的次數變多,但也不再談論過往,只是問政。
君臣關系看起來變得正常,有時也會讓她注意下身體健康,不要太操勞。
語氣平緩,神態平和,這看似平靜的狀態卻讓左弗感覺有點怪異。君王的猜忌是不會停止的,就像她不會停止防止來自君王的猜忌一樣。
所以,她應對時更加警惕,並時常分析他每一個舉動用詞背後的深意。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左弗的錯覺,她覺得朱慈烺臉色不是太好看,雖衣袍寬大,可明顯是消瘦了。
想起宮內傳出的消息,天子去年起就時常延請禦醫,她便琢磨,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畢竟這多年的朝負荷工作,再加之他偏激的性子,是很容易導致亞健康的。胃疼,可能是胃炎,但情緒壓力過大也是會引起胃疼的。
不過左弗並不想去開口詢問,畢竟,天子沒有對外宣說,她問了反是會引來麻煩。不過,她還是送了一些自己種的薰衣草以及薰衣草精油過去。
朱慈烺雖然猜忌心很重,但起碼是個聰明人。憑著良心說,雖說他對自己有防備,甚至做了一些小動作,可這多年若無他庇護,將所有彈劾壓下,在政策上給予支持,自己也是做不出那些事來的。
所以,撇去私人感情,就於公事上來說,她還是不希望他因壓力以及工作將自己壓垮,還是保持健康比較好。
畢竟,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們倆都清楚,他們倆誰都不能在明面上“辜負”了對方,不然要引起動蕩。
左弗上貢了薰衣草以及精油讓朱慈烺平靜的心又起了些微波瀾,他感到有一絲絲的安慰。
起碼……
她並沒有恨自己吧?
這薰衣草有安神的作用,她是看出自己精力不濟,睡眠不好了嗎?
所以,並沒有恨自己入骨吧?哪怕有些情誼淡了,可最終都沒消散吧?
他如此安慰著自己,讓人將薰衣草搬進自己的寢宮,放在有陽光的地方,當入夜後,按照左弗說的方式用薰衣草進行按摩,
還別說,真有點作用,十來日後,自己晚上不起夜了,睡眠好了許多。君臣倆的相處就這樣以一種相互誤解的方式進行著,可卻又出奇得和諧,政務上的交流多了,有時兩人又會生出一絲錯覺:好似時光倒流,又回到了江東門的那些日子裡,暢談天下,針砭時政,心不設防。
雖然錯覺只是一瞬間的,但這樣似乎也不錯。因為一些政策有了天子的支持實施起來會更順當些,比如已經有了設計圖紙,即將開工的溧陽水電站。
工部在天子的命令下再次撥出了許多了技術官僚,並將左弗的一些學生召回,將瓊州參與建造的工人也召回南京,開始建設溧陽水電站。
其實比起瓊州水電站,溧陽水電站的建造要容易許多。一是有了經驗,二是工程量相對較小。
如果順利的話,預計兩年內就能完成水電站的建設並將相關配套設施也鋪設到位。
日子就在這樣中度過,忙碌卻又顯得有些平淡。今年發放糧種時,那些官吏都拿到了糧種,他們生怕左弗真不給他們糧種,所以現在也老實了許多。
再有幾個戶部倒霉蛋的例子在前,現在還真沒什麽人敢去擼左弗的毛,甚至還有過來拍馬屁的,朝堂上下都顯得和諧了起來。
時間很快到了五月,最炎熱的日子來臨了。工人們起得越來越早,五點就開工,到十點不到就得回去,不如南京這大火爐能將人烤焦。
下午也得三點過後才能開工,相比之前白日裡的轟轟烈烈,如今夜晚的南京更顯熱鬧。
在工地上務工的工人只要有證明就可以在夜晚出坊,日落後的南京城也變得無比熱鬧了起來。
左弗在衙門裡吹著風扇,身邊擱了好幾個冰盆子,為了讓所有同僚享受風扇帶來的涼快,所以她也不用空調了。
那啥……
大家乾活真挺辛苦的,有個風扇吹吹起碼比沒有好。而且,衙門那幾個冰箱也得維持運轉呐,這大夏天的,總得吃點冰鎮的東西消消暑氣吧。
將冰好的西瓜拿出來,挑了兩個讓人給孫訓珽送去,自己則將同僚們招來,破了好幾個冰鎮瓜,招呼著整個衙門的人都吃了起來。
左弗啃著瓜,感受著冰鎮西瓜帶來的涼爽,滿足地眯起眼,心裡暗想,等會兒回了屋,我再來瓶冰鎮的肥宅快樂水,這日子真美上天哦!
正吃著,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鼓聲,在這暗夜裡顯得格外突兀。
正在吃瓜的幾個同僚愣了下,相互對視了下,都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疑問。
除了特許的工人,沒人可以在夜晚出坊,所以誰會這個點來敲鳴冤鼓?要知道現在可是戌時都過了呢!
左弗愣了下,沒多久,看門的衙役就跑了進來,道:“大人,有人求醫!”
“哈?”
一群人更是驚詫莫名!
好吧!
左弗上任後,的確對宵禁之事進行了調整,並得到了批準。那就是,凡是需要就醫者,在坊正開出的批條後可以出坊看病。
但問題是……
誰特麽看病來敲應天府的鳴冤鼓啊?!他們大人的岐黃之術是了不得,開膛破肚取孩子都能母子平安,可他們大人是朝廷的官,又不是看病的!
而且,瓊州來的醫生都住在江東門,那裡已經騰出許多房屋,除了給軍戶看病外,也對外開放的!那裡的醫生都是他們大人手把手帶出來的,真要看病可以去那裡啊!
左弗倒像意識到了什麽,立刻站了起來,道:“人在哪裡?!椿芽,快,將我的急救箱拿來!”
江東門在城外,若是急症,怕是趕不過去,想來求助者也是慌了神,才跑來敲鳴冤鼓的吧!
“讓人去大堂!將大堂燈開起來!”
“是!”
“打盆水,將肥皂帶著,跟我去大堂!”
“是!”
左弗來到大堂,見幾個百姓一臉汗水,滿臉的焦急,見了左弗便是嗚嗚大哭,跪下連連磕頭,“老父母大人,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家家媳,她,她,她肚子已經疼了很多天了……”
“快快請起!”
左弗將人攙扶起來,立刻上前查看病人。
椿芽這時已經將醫療箱拿過來了,左弗洗過手,帶上醫用手套與口罩開始了檢查。
一群佐貳官很想回避,可又好奇左弗到底是怎麽給人看病的。
不過他們很快就不能待在這兒了,因為左弗已經開口了,“男子回避,椿芽去套車!”
“是!”
一群佐貳官隻好離開,不過卻只是走到堂後,隔著簾子豎著耳朵還在聽著外面的動靜。
人的好奇心是很難抑製的,這左弗的左家醫學到底與其他大夫有什麽不同呢?
“病人這幾日可出現過嘔吐,惡心的感覺?”
左弗一邊說一邊撩開婦人的衣服,手在肚臍以及上腹部扣壓著,並詢問,“這裡疼不疼?”
“嘶!”
婦人呼叫,頭上的汗更多了。
“有,有惡心,還吐過。”
婦人穿著粗氣,而一旁的家屬則是焦急得道:“坊裡的大夫說,說我家媳婦得的是腸癰,這,這病隻,只有大人能看好?!”
“腸癰?”
左弗其實心裡也有覺著可能是盲腸炎,因為症狀著實很像。她從椿芽手裡接過聽診器,聽了下,發現腸名音減弱,叩診無明顯移動性濁音,又按了按,發現腹肌局部緊張,再通過病人的神情來看,滿腹均有壓痛,反跳痛,尤其麥氏點上方2CM左右的痛點尤為明顯後,體溫測量又在38度以上,又有嘔吐跡象,基本心裡可以肯定是盲腸炎了。
而且,看這樣子,拖了幾天,很可能已經引起腹膜炎,這得立刻實行手術了,不然穿孔可就麻煩了。
她不敢耽擱,立刻將醫療箱裡的氧氣管給人接上,讓幾個身強力壯的衙役將人重新抬上百姓帶來的擔架上,立刻道:“快,隨我去江東門!這得手術!”
“手,手術?”
百姓也嚇到了!
隨著江東門軍醫的名聲在外,手術這個字眼也被傳播開來。百姓也不知手術具體是指得啥,隻知手術是要動刀子的,開膛破肚也不再話下!
總之,手術在他們眼裡是個神奇又恐怖的事。只要動手術了,那就不是小病了!
好吧!
腸癰本來就不是小事,在這年代基本是絕症。可聽到要手術,百姓還是嚇得要死。
左弗現在沒時間跟這些家屬解釋,隻道:“套車,將他們一起帶上!”
然後自己鑽進車裡,將束縛帶將那婦人固定住,又打上了吊針,安慰道:“不要著急,這只是一個小手術,很快就會好的!”
車輪飛快轉動了起來,左弗一邊觀察著病人的情況,一邊開始反思自己。
她在瓊州常州當官那都是一把手,所以許多事根本不用人批準,像瓊州就建立了夜間急診通道,瓊州到後面宵禁名存實亡,每個坊間甚至配上了專用的醫用車,所以夜間的急診通道是暢通的。
而在南京,她因著諸事繁忙,雖然采取了一些措施,但現在看來,如果是碰上一些急性病,還是得采取瓊州那套做法,自己得將醫院搬城裡來了。
也得虧今天這家人膽大也比較信任自己,不然恐怕一條人命就沒了!
很快,在左弗的反思中,就到了江東門。
江東門軍醫所裡的設備已經相當齊全,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多大夫在老師們的帶領下漸漸也成長起來了。常州那批大夫如今已是這家醫院各科室的主乾, 所以也並不慌張,根據左弗的初步診斷後立刻又展開了進一步檢查,很快,一台急診盲腸切除術就展開了。
左弗在手術室外安慰著家屬,“你們不要著急,今日給你們媳婦做手術的王大夫是這方面的翹楚,已經成功割下了不少壞腸子……”
幾個百姓一哆嗦,跟著前來看熱鬧的佐貳官們也是一陣哆嗦。
大人,您能不能不要這麽直白?割了不少腸子……這聽著不像大夫,像屠夫啊!
“不過術後的料理比較重要,所以術後要住院的。”
“大,大人,這,這手術要,要很多錢吧?”
幾個家屬都要哭出來了,“若不是大人我們家連飯都吃不飽的,這一年來也沒攢下多少錢,這,這得花多少錢?”
“不用多少錢的。”
左弗道:“一兩銀子足矣。”
聽說只要一兩銀子,這群家屬松了口氣。
雖然一兩銀子對他們來講也不少了,但還是能拿得出的。
左弗叮囑了幾句,然後便離開了。
幾個佐貳官有些不解地道:“大人,屬下雖未經歷過手術,但屬下聽人說,手術治療費不低,怎麽……”
“他們的樣子是拿不出那多錢的,所以這錢肯定又是我家姑娘墊了。”
椿芽道:“以前在瓊州也是這樣。醫院的花銷很大的,所以也不可能全部免費,家庭困難的,都是我家姑娘私掏腰包墊的……”
一群佐貳官愣了半晌,半天后,紛紛躬身作揖,“大人高義,我等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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