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韞其實不大想去。
詩會,她見得多了。
真正的好詩沒幾首,大多是一群半桶水的家夥想揚名。
而且,她的愛好向來在旁門左道上面,詩詞一般般。
但是俞大夫人發話,也只能給個面子。
天氣轉暖,再戴冪籬就有些熱了。
何況春遊時節,各家女眷出動,本就姹紫嫣紅,各展風姿。
池韞與俞敏都沒戴,隻拿了扇子遮擋容顏。池妤原本想戴個帷帽的,乾脆也取了。
俞慕之苦著臉,領著她們往涼亭、露台等詩會舉辦地過去,路上還得應付池妤層出不窮的問題。
他頻頻給妹妹使眼色,希望俞敏能給他解圍。
然而俞敏視而不見,反落在後面,跟池韞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
池妤見狀,越發覺得有戲,纏得俞慕之更緊。
“桃花詩裡,我最喜歡白樂天那首。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就像這靈山,現下剛剛四月,正好桃花怒放,美不勝收。俞二公子,你覺得呢?”
俞慕之一個頭兩個頭,含含糊糊地應付:“還行吧……”
“那你喜歡哪一個呢?詩仙?詩聖?或者喜歡詞?”
“我……”
後面,俞敏慢悠悠道:“知道什麽叫馬屁拍在馬腿上嗎?”
池韞瞅了她一眼,卻聽她幸災樂禍地接下去:“我二哥,最討厭詩詞,因為他作的詩,總是被我大伯批評沒靈氣。”
池韞忍不住笑了。
她也是。
祖父說,作詩最講究天分,需要對事物有著洞察入微的體會。僅僅聰明不管用,它考驗的是審美。所以,她作的詩雖然很標準,挑不出錯處,卻無法讓人心馳神往。
自那以後,她就再也沒作過詩了。
不能做到最好,是一件讓人討厭的事。
她不喜歡那種把握不住的感覺。
收回心思,她道:“俞四小姐,那是我二妹。”
就這樣在她面前說池妤的壞話,不好吧?
俞敏淡淡道:“我又不是沒眼睛,你們姐妹倆擺明了不和。”
“……”
俞敏奇怪地看著她:“你好像對我二哥沒什麽想法?”
池韞隨口:“婚都退了,還能有什麽想法?如果有想法,當時就不會退了。”
“難道不是騎虎難下嗎?”
這就有點咄咄逼人了,池韞反問:“俞四小姐很關心這件事?”
俞敏痛快地點頭:“是啊!我還以為,會是你二妹嫁進我家,沒想到竟然退婚了。乾脆利落,一點也不像原來那個不通人情的池大小姐。老實說,你是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一開始擺出那個蠢樣,你那二嬸娘肯定會提防你。”
看她滿臉興致勃勃,池韞很想笑。
俞家祖傳好奇心,連俞四小姐也是如此。
“我想過了,你當時的處境,還真是這樣處理最好。雖然婚是退了,可大伯母對你印象大好,所以,你才能站在這裡,成為我俞家的座上賓。置之死地而後生,很厲害啊!”
“……”池韞誠懇地回答,“我沒想那麽多,退婚就是真退婚了。此番俞大夫人來請,我自己都很驚訝。”
“是嗎?”俞敏不相信,“不能這麽簡單吧?我聽過的故事裡……”
她及時收住,池韞卻發現了端倪。
這俞家兄妹怎麽回事?俞二公子滿腦子都是玄妙奇幻,什麽彩蝶妖王的,而俞四小姐專注在內宅紛爭上面,姐妹爭婚之類的……
他們兄妹搭檔,可以撐起一家書坊了吧?
池韞認真考慮了一下,與他們合夥開一家書坊如何?
“原來你真的想退婚啊?為什麽呢?我二哥不好嗎?”俞敏困惑。
妹子,你剛剛才笑話過你二哥……
“我要守孝啊!”池韞一本正經,“何況,修道很有意思的,比嫁人有意思多了。”
“……是嗎?”
“要不然,為什麽有那麽多公主出家呢?”
“唔……”俞四小姐陷入沉思。
打發了好奇心重的小姑娘,池韞往涼亭裡一坐,聽別人念詩去了。
……
“樓四,到了沒啊?”俞慎之爬坡爬得心累,喊道。
樓晏與高燦等人,在斜坡一堆亂石間轉來轉去,頭也不回:“俞大公子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俞慎之倔勁上來了:“我沒有累!就是問問!”
然後咬著牙跟著一塊轉。
小廝看了心疼:“公子,要不咱們還是回去。您看他們穿得多利落,咱們這樣……”
樓晏那是有準備地外出公乾,穿得輕薄靈便。而俞慎之,寬袍大袖的,在亂石灌木間走動,時不時就被刮去一塊布……
“不行,他沒說回,我怎麽能認輸!”
小廝很無奈:“人家又沒跟您比,哪來的認輸?”
“反正不行!”
小廝沒辦法,只能撕自己身上的布條:“公子你把袖子綁上,好歹可以少刮一點。”
俞慎之很欣慰,拍了拍他的頭:“還算有點用,沒白疼你。”
小廝立刻期待地看著他:“那漲點工錢?”
俞慎之毫不留情掐滅他的小火苗:“大白天的,別做夢了。”
“……”小廝嘟囔,“就嘴上白說說啊!”
“總比白說也沒有好吧?”
也是。
那邊傳來高燦的聲音:“大人,您看這邊!”
俞慎之來精神了,掙扎著奔過去:“哪裡哪裡?什麽東西?”
樓晏蹲下身,翻看那幾塊石頭,止面有著斑駁的血跡。
“案發地點就是這裡。”他左右看看,“周圍都是什麽人家?”
高燦翻開文書,稟道:“大人,這附近都是栽桃的農戶。”
“農戶……”樓晏皺了皺眉,似乎遇到難點。
俞慎之忍不住問:“到底什麽案子,給我看看,集思廣議,說不定能給你們出出主意呢?”
高燦的目光投向樓晏。
案子還在查,細節都是機密,如果在衙門裡,有人來問,高燦會毫不猶豫拒絕。可大人允許這位俞推丞跟著,是不是就有這個意思呢?
樓晏無聲歎了口氣,說:“給他看吧。”
高燦應了一聲,將卷宗遞了過去。
俞慎之立時展開細看,越看越是震驚。
“不是吧?天子腳下,死了這麽多讀書人,居然十幾年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