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襄太妃這一出,實在出乎朝臣們的意料。
當即就有禦史喊了出來:“放肆!膽敢在禦前動手!”
北襄太妃轉頭就瞪過來了。
她手上已經沒有奏本了,可那戰場上殺出來的氣勢,哪裡是文臣他承受得住的,喊話的那個抖著嘴唇:“你你你……你還想打人不成?”
北襄太妃扯了扯嘴角,不屑地哼了聲,轉身面對皇帝,端端正正施禮:“陛下,私自進京之罪,臣婦無可推托。但說及緣由,不過是一個老母親的私心。我的晏兒,是個好孩子,他們兄弟倆,也曾經手足情深。奈何被小人挑撥,彼此見疑,竟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這三年來,臣婦每每想起,輾轉難眠。他一個人在京城,過得好不好?有家歸不得,會不會難過?年紀漸漸大了,怎麽就不見娶親?他是臣婦身上掉下來的肉,曾經抱在懷裡如珠似寶,如何置之不理?無詔進京,是臣婦的錯,他事先毫不知情,哪裡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陰謀?求陛下明鑒!”
這番話,初時慷慨激昂,後來說得動情,北襄太妃都不用演,語氣就悲痛起來,活脫脫一個為孩子傷神的老母親,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一直面無表情的樓晏,聽完這些話,臉頰的肌肉抽了抽,撩起衣擺,向她跪了下來。
“兒,不孝。”
馮禦史好不容易戴正了官帽,正要開口斥責他們母子嘩眾取寵,卻被同僚悄悄扯了一把。
他奇怪地看過去,以目光詢問。
幹嘛阻止他?不是說好了,要狠狠告這小子一狀嗎?
同僚嘴角一撇,眼神示意。
馮禦史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皇帝看著他們母子,似有動容之色。
他愣了一下。
皇帝這是……想到自己身上了?
這些日子,他和康王世子隱約不睦,可惜康王妃是那麽個人,沒有個老母親出來操心他們兄弟的關系。
馮禦史這一猶豫,就見呂康出來了。
“陛下,下面還有許多朝政大事要議,這北襄樓氏的宗族之事,算不得要緊,還是過後再談吧。”
馮禦史張口想阻止。
呂康這話,聽起來好像沒表態,可直接就給這件事定了性,成了宗族之事,後面還談什麽?
可他沒機會了,皇帝迫不及待開口:“呂卿說的是。北襄太妃,你們宗族的事,就不要拿到朝堂上來,浪費諸卿的時間了。且先退下,等候發落吧。”
北襄太妃還沒演夠,不想走:“陛下,您還沒給臣婦做主呢!”
樓晏轉過去:“陛下,臣告假半日,先送家母回去。”
皇帝點點頭:“準了。”
“謝陛下。”
樓晏起身,去扶北襄太妃:“母妃。”
北襄太妃戀戀不舍:“陛下……”卻被樓晏半拖半拽,帶了出去。
出了殿門的北襄太妃還在喊:“陛下,您要給臣婦做主啊!臣婦就是看兒子來的!您一定要相信臣婦啊!”
樓晏額上青筋跳了跳,湊到耳邊壓低聲音:“行了,再演就過頭了。”
“哦。”北襄太妃很是聽話,理理有點歪的鳳冠,“那咱們走吧,為娘這身禮服還是借的,得還了去。”
……
樓晏陪著北襄太妃去還禮服。
池韞代大長公主出來相迎,輕聲說:“義母在屋裡呢!”
兩人目光交匯,北襄太妃很是欣慰。
還以為這小子要打一輩子光棍了,原來也會有這樣的表情啊!
不枉她千裡迢迢跑過來,喝這杯媳婦茶。
大長公主正在念經,木魚一下下敲得很認真。
北襄太妃一進門就笑了:“你這個家出的,還真是像模像樣,要不是前幾天喝過酒,我都要信了。”
大長公主不理她,直到念完經,才擱了木錘,從蒲團上起身。
“我們朝芳宮不戒葷腥的好嗎?喝酒不算破戒。”
北襄太妃一臉嘲笑:“以為我不懂戒律?單喝酒可以不算,喝醉了肯定算吧?”
大長公主凶巴巴:“你管這麽多,要不要上我們這當住持啊?”
北襄太妃哈哈大笑:“心虛了吧?每回你一心虛,就擺出這副樣子。”
大長公主送她一個白眼,懶得爭辯。
池韞煮了茶,奉到她們面前。
茶香嫋嫋中,眾人的心情跟著舒緩下來。
“怎麽樣?過關了嗎?”大長公主問。
北襄太妃點點頭:“應該是過了。”想了想,她扭頭問,“那個馮禦史,到底是誰的人?是不是康王世子?”
樓晏搖搖頭:“目前還不肯定。禦史台那些人,本來就喜歡沒事找事。”
“這倒是。”
等了兩日,皇帝降旨了。
北襄太妃私自進京,申斥、罰祿。
念在其一片慈心,準其暫時留京。
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北襄太妃抖著那份聖旨,笑眯眯:“好了,下面該商議婚事了吧?”
樓晏歎了口氣,看著手中的紙團。
“怕是不行。”
北襄太妃納悶:“為什麽不行?都十月份了,現在說定,過完年好成婚啊!”
樓晏沒回答,只是把紙團遞了過去。
北襄太妃看完,“啊”地叫了一聲扔掉,驚惶失措。
“這個臭小子, 他想幹什麽?難道還能把我抓回去?真是個不孝子!”
樓晏俯身撿起那團紙,只見上面寫著:陛下千秋,吾將親送賀禮。
落款一個字,奕。
樓奕,現任北襄王,樓晏的兄長,北襄太妃的長子。
樓晏撥了撥火盆,把紙團丟進去燒了,說道:“看這信的時間,大哥還有半個月就到了。母妃,您還是趕緊想想,怎麽跟他交待吧!”
北襄太妃氣哼哼:“我是他娘!要跟他交待什麽?該他跟我交待才對!”想了想又罵,“這小子,京城對他來說多危險,怎麽能主動往這兒跑?”
“誰叫您來了呢?”樓晏說,“他也是不放心。”
“有你在,他有什麽不放心的?”北襄太妃瞟了瞟,忽然回過味來,“咦,不對啊!這小子又不是你,哪會為這種事訓我。哦!我懂了!他肯定也是來看熱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