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李家難得在雞叫三遍之後才開始生火,李霆雙眼通紅,顯然沒有睡好,李小三靠了過去,想安慰也不知道該怎說,叔侄沉悶地蹲在牆角,小一和小二看著有趣,也湊了過來,四人並排蹲在一起。
沉默良久,李霆突然開口:“大侄兒啊,咱們再見面的時候,沒準你就娶媳婦了。”
小一忙道:“四叔還沒娶媳婦,怎麽能到我呢。”
李小三撇撇嘴,勸慰道:“別想太多,說不定征召只是怎呼怎呼,不會真打仗,你十月份就能回來呢。”
“我到希望真的打仗。”李霆苦笑連連,“真打仗,痛痛快快打完就能回來,可若是怎呼怎呼,跟人家對峙起來,那就沒數了。”
“說的也對,唉,到底跟誰打啊。”李小三抓了抓頭上的朝天炮小辮,抓耳撓腮,消息不通太難受了。
李霆聳聳肩,無奈道:“敵人是誰連裡正都不知道,這是次非常秘密的行動,我覺得大概率是偷襲。”
“就這還秘密行動,征召令下五六天了,城裡鄉下到處都在議論,誰不知道啊。”
“知道有什麽用,八月十三節帥發出的命令,八月十四就傳到各村裡了,二十就要集合上路,動作多快啊。”
李小三點了點頭,民夫不是職業兵,職業兵早上接到命令,一個時辰後就能上路。
征召的民夫不行,他們需要裡正一家家通知,集結,趕路,從盧龍鎮最南的瀛洲到幽州路上就要花兩天時間,可見這次征召確實很急切。
辰時正,李箖和李蒴也不吃飯,招呼李霆就要去幽州,看他們擠眉弄眼的樣子,李小三估計他們是出去開小灶。
李霆應下,回屋子拿了個布兜,正應付侄兒們的需求時,籬笆門外傳來一聲彬彬有禮的招呼,“這位大嫂,這裡是李家吧。”
聲音無比耳熟,昨天李小三被這個聲音催眠了一個上午,再次聽到大為驚訝,立刻跑到前院去看,果然見到了負手而立的盧昕。
李霆也認出了這個聲音,呆了一呆立刻跑去門邊,搶在人前開門招呼。
“盧先生,你怎麽來了。”
聞聲而出的李家人見這人是李霆的熟人,盡皆錯愕,一時疑惑。
盧昕淡淡地道:“我來找你娘和你兄長的。”
老夫人正在此時從正屋出來,李霆回頭看看,高聲叫道“這是固安縣西的盧先生”,接著趕忙把人讓進院裡。
老夫人面帶異色,他知道固安縣去年新來了一個教書先生,學問極高,這種人如何能跟李霆認識的呢。
想著老夫人瞥了一眼李小三,直覺告訴她這應該就是昨天二人失蹤的原因。
盧昕並非是一個人來的,月兒姑娘跟在他身後左右看看,路過李霆身邊時小聲道:“這便是你家啊。”
李霆尚未回答,盧昕便重咳一聲,他覺得女兒這麽說話很是失禮。
月兒姑娘撅了撅嘴,轉頭時看到了李姵君,便向落後了後,三步兩步躍到她的身邊招呼道:“姐姐你好啊。”
盧昕看了一眼二人,也沒說什麽,上前去給老夫人見禮。
李姵君正在做飯,手裡還握著木杓,見月兒姑娘過來,趕忙把木杓藏到身後扔去一邊,帶著些許局促道:“你好。”
月兒姑娘見的世面多,不怕生,拉著李姵君的手笑道:“你是李霆的妹子吧,叫什麽名兒啊。”
李姵君搖了搖頭,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我是他侄女,
名字叫李姵君。” 月兒姑娘一怔,頗有些苦惱,“你是他侄女,那這就不好論輩了啊……”糾結片刻後展顏道:“算了,不好論就不論了,我叫盧佩月,哈,我們的名字裡都有‘佩’這個字呢,我這個是‘佩服、佩戴’的佩,你是哪個字啊。”
“我也不知道……不過聽娘說,我這個名字是好的意思。”李姵君有些不好意思,“氣質啊,容貌啊什麽都好的意思。”
盧佩月皺著臉冥思苦想,好一會才道:“哈,我知道了,那應該是女旁姵才是……”
盧佩月找人說話時,盧昕進了正屋,一起進來的還有二代李箖三兄弟和李小三。
李小三本來是不配進屋的,可盧昕在路過他身邊的時候說了一句“昨天上課睡覺,現在還能記得多少”之後,就沒人攔他跟著了。
進屋後,好為人師的盧昕先考了李小三昨天講的東西,李小三隨便說了兩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君子胸懷有如大海”就算完了。
盧昕也不評價好壞,點頭糾正了一句“君子之懷”便轉向了老夫人,道了來意。
“李老夫人。”盧昕年紀三十五六,老夫人四十七八,考慮到李霆向自己磕了頭,盧昕最後定了稱呼,“我此番來,是有一件關於征召的事情知會令三郎還有李霆……”
李蒴坐在門口小板凳上,聽提到了自己,趕忙站起身應道:“我就是李蒴,盧先生好。”
盧昕微笑回禮,繼續道:“說來慚愧,盧某此番歸鄉,被生活俗事纏身,牽扯了所有精力,一心只在草廬學堂,對外界之事不聞不問,以至於連張雲伸下了征召令都一無所知,若不是昨日李霆去了我那,估計仗打完了都不知道。”
盧昕的態度與昨天完全不同,昨日提到征召時,盧昕對節帥的專控義憤填膺,情緒很不正常,而此刻卻是滿臉正色,一副就該如此的樣子。
頓了頓,盧昕組織了一下語言,輕咳道:“聽說征召事後,某昨日便回家了一趟,找親長打聽了打聽。”
老夫人試探問道:“先生姓盧,莫非是北邊家裡的?”
盧氏大宅就在縣北,因此涿縣人稱呼他們本家人都是北邊家裡的。
盧昕微微點頭,李小三無比驚訝,涿縣姓盧的人很多,但他卻從未想過盧昕也是盧氏本家人。
盧昕是歸鄉的京官,若真是大族子弟,總不至於連牆都要自己砌柴都要自己劈吧。
盧昕並沒在自己出身上多言語什麽,直接道:“李夫人該是還不清楚,為什麽會下征召令吧。”
老夫人連忙道:“確實不知道,老身這幾天也向很多人打聽了,說什麽的都有,有說要跟義武軍打的,有人說要跟承德軍打的,還有人說要跟橫海軍打的……這哪個才是真的啊。”
“呵呵,市井之言,都是坐井觀天的宵小之輩無端臆測的,這些人本事沒有,心思卻大,隨便聽了句話便逢人就講,我昨日進了趟涿縣,居然還聽到有人說是要跟河東軍爭奪蔚州!真是……呵呵,真是可笑,他們怕是除了知道這個地方在哪之外什麽都不知道吧。”
“咳咳。”盧昕說了兩句,見李家人表情不以為然,知道自己說多了,輕咳兩聲轉口道:“征召之事,雖非絕密,但也不是什麽人都能知曉的,李夫人聽過後切莫外傳,不要讓某不好做人。”
“盧先生放心,三郎四郎是征召人,大郎是個悶堵子,小三還是娃娃,都是不會亂說話的。”老夫人拍著胸脯表態,“盧先生盡管放心。”
盧昕點點頭,這事確實算不得秘密,盧龍鎮裡身份差不多點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只是尋常百姓接觸不到那些人,那些人又不會主動跟泥腿子講這些事,再加上征召令才下了幾天,某些個嘴松的將軍還沒來得及在酒桌上跟漂亮小妾的兄弟說漏了嘴,所以事情才沒有傳開。
“此番征召,面對的敵人是北方的胡族,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