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探長,我們過去的時候,你隻管在一邊聽,我讓你說話的時候再說。”
“明白嗎?”
在威廉姆面前,薩利爾的官腔十足。
其實平日裡作為散漫的法國人,薩利爾到也不都是這副樣子。
“屬下明白!”顧楫吊著胳膊一個立正。
這種回應姿態完全是出於條件反射。
出身於他那樣的家庭,接受過黃埔軍校嚴格的軍事訓練,服從上級這個原則早已作為本能貫徹在他的潛意識裡。
來到法租界後,光在這起案子裡顧楫就多處涉險,其實完全不是為了立功受獎得到提升,而是其本人對待工作的一貫態度。
“恪盡職守,完美執行命令!”
上級要他調查,他就調查;上級要他冒險,他就冒險;必要時需要殺人,他就殺人…
照章辦事,令行禁止…
事實上,顧楫就如大多數人一樣,受過良好教育、道德感不高也不低。
他一心想著成為改變國家命運的革命者,卻在國民政府中,成了潛在的反革命棋子,黑暗勢力的得力助手。
幾天之前,他還是個完全服從國民政府上級安排,始終默認一些不道德甚至反道德行為——南京方面派遣的特工人員。
雖然他也會良心不安,但會為自己辯護:自己只不過是在執行命令,別無選擇。
自從廣慈醫院裡,托尼陳帶來上級指示之後,他開始有意識在心裡抵觸。反覆問著自己,真的是自己輕重不分還是哪裡出了什麽問題。
對面搖著白旗的男人,已經走到裝甲車前接受了搜身,等著他們過去談判。
這裡準備好了之後,薩利爾整了整他那身神氣的黑色警服,和威廉姆點了點頭,準備出發過去。
“顧探長……!”
身後傳來招呼顧楫的聲音,非常洪亮。準備出發的幾個人都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去。
顧楫回身一看,正是之前一直沒有見到的老洪,不知道他跑哪去了。此時正被法籍士兵攔在外面,伸著脖子扯著嗓子在喊他。
“他是我手下的探員,應該是有什麽情況,我過去看看!”
顧楫和薩利爾匯報到。
“那,我們先過去,你快點過來。”
薩利爾聳了聳肩,說完就轉身向前,汪素則看了看顧楫,跟在薩利爾後面走了過去。
“什麽情況?”
顧楫走到老洪身前問道。
“很嚴重的大事!”
老洪一臉的焦急。
“據我得到的情報,日本人現在正在倉庫裡,企圖破壞罐體,毀滅證據!”
老洪說出來的消息非常驚人。
“什麽?破壞罐體毀滅證據?你說的是把毒氣放光嗎?”
饒是顧楫素來冷靜,此時也不禁大驚失色。
這個消息太可怕了。如果事情真的發生了,在場那麽多人,不知道會死多少。
外籍軍團都配備有防毒面具,他們應該沒有大礙。
可現場的中國人,沒幾個有這個裝備。包括他們巡捕房的探員,就連袁督查出發前也沒帶上這種裝備。
而且國人素來喜歡看熱鬧。這麽大的動靜,不光是附近的居民,還有很多特地從遠處趕來看熱鬧的百姓。
黃包車之前一輛輛的趕到這裡,車夫在警戒線外放下客人,然後待在旁邊歇腳,正好等著看這出好戲,完事後還能捎帶著回程客人回去。
城裡得到消息來的人著實不少,
尤其是聽到洋人要狗咬狗,更是群情踴躍。 有穿著西裝大衣的小開和身著洋裝的小姐太太。有穿著各種面料製成的長衫、旗袍的體面階層。還有很多一身短打,破衣爛衫的底層人士,可以說現場周圍各個層次的人都有。
而且男女老少都有,很多是舉家出動,把這當做是一種愛國行為。
人群裡有拄著拐棍顫巍巍的耄耋老人,也有被抱在懷中的繈褓嬰兒。更多半大不小的孩童,在人群裡追逐打鬧……
完全是拿著這裡當做城隍廟的燈會。
顧楫之前就看到,外圍警戒線外,自發聚集的人群裡,居然還穿梭著不少兜售香煙洋火桂花糖的小販,推著赤豆粥叫賣的也有不少。
大晚上的甚至連茶攤都開了好幾個,專賣薑湯。
板車上拉個煤球爐,一張方桌,兩條長凳,立刻開張。大多數人都不坐下,付了錢,站在攤子前端起薑湯一飲而盡,喝完就走,到也乾脆。
倒春寒,氣溫還是很低。看熱鬧的人喝上一碗薑湯,確實能勉強禦寒。所以,這幾處茶攤生意還非常的好。
假設毒氣一旦泄露,無辜百姓傷亡不知道有多大!
“從哪來的消息?”
顧楫皺起眉頭問道。
“這個,這個是我的線人告訴我的……”
老洪支支吾吾,顯然不是很方便。
“可靠嗎?”
這時候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時候了,顧楫深感事態重大。
“非常可靠!我老洪用性……用我的探員職位做擔保, 出了差錯,立刻請辭走人!”
原本老洪想說用性命擔保,可是想想這條命現在也不是完全屬於自己了,趕緊順溜地改了口。
“他們已經進倉庫了嗎?”
“剛進去沒多久,我的線人一直在跟著他們!”
“多少人,有武裝嗎?”
“十幾個,都帶著家夥好像還有炸藥!”
“你的人還在盯著嗎?”
“撤出來了,跟到倉庫前就進不去了。蘇聯人守著倉庫,也不知道是不是沒看到他們,把他們放進去了。”
其實事實究竟怎樣,老洪已經有了判斷,只是沒有證據不能說死。
“我明白了,你等我一會。”
顧楫不能把老洪帶進去,沒有長官的指令,中國人現在是進不去的。
所以他現在吊著胳膊往回跑,每一次跑動,都牽扯著他的傷口,讓他嘴裡呲呲地不住吸著涼氣。
剛剛開始愈合的槍傷,沒幾步就崩裂了。
好在薩利爾一直在關注著他這裡,看到顧楫往這裡跑過來,馬上就主動退出談判圈,往他這裡迎了過來。
作為在上海多年的長官,他知道,這些中國人其實是很講規矩的。
起碼……表面上是這樣。
如果沒有什麽特殊的事由,之前那個下屬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刻出來打擾。
看到顧楫吊著胳膊往這裡跑,他知道一定有著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匯報。
“會是什麽呢?”
薩利爾朝著顧楫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