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軒從口袋裡掏出耳機戴上,切到一首博多之子的《Are you dead yet?》,給父親留下字條提醒他們睡醒後可以去酒廊坐坐,出門不要忘記帶房卡,隨後便自己拿著另一張房卡出了門。
陳軒準備去附近的護國寺小吃看看,順帶給買點東西,酒店裡基本什麽都有,但逛景點還是要帶個遮陽傘之類的,他琢磨著就不去麻煩任助理了。
自己帳戶上有將近兩萬塊錢,但陳軒沒有打算馬上就給父母轉帳,而是想著等開學報到、他們回去之後,給父母直接買上一些家用品改善生活。
這樣就算花了很多錢,也可以報假帳,告訴他們一個比較低的價格。
改變價值觀念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不過陳軒有信心去慢慢讓父母的生活越來越好。
他按了電梯,從22層剛到21層便停下,陳軒扭頭望了一眼,發現進來的正好是之前那個家庭裡始終玩兒手機的男…孩?
正臉一看,陳軒才發現對方雖然頭髮和自己差不多長,但睫毛長,肩膀窄,面容秀氣得很。容貌雖然有些英氣,但一眼還是能看出來是個女孩子。
她耳朵戴了麥昆的銀色耳釘,脖子上也有個銀質項鏈,不像她父母那般一身名牌衣著,黑T恤黑牛仔褲,黑色的馬丁靴,胸口上一個大大的“MEGADTH”樂團LOGO,明顯就是重金屬樂fans的典型裝扮。
陳軒當初在那個音樂學院排練室看到的樂隊,穿衣基本都是這種穿衣風格,而知道“megadeth”樂隊也是因為他們,想來面前這女孩兒性格很叛逆,否則怎麽會出現嘲笑她母親的場景?
兩人對視一眼,陳軒挪開目光,並不打算交流。畢竟中午那事有些尷尬,而雙方家庭明顯也不在一個階級上。
他耳機都沒摘,打算繼續沉默下去。不過對方看到他後,卻並主動開口說了一句什麽,陳軒因為帶著耳機沒聽見,趕忙摘下來問道:“不好意思,剛剛你說什麽?”
“沒事,我就問你是出去玩兒麽?”
“嗯,沒事去溜達一下。”
陳軒點頭,卻也不明白對方還想問什麽。
“哈,沒事兒,就是覺得中午你刷卡打臉的時候特別爽,我那個後媽就那副德行,你別當回事。”
她說話時帶些京腔,但並沒有那麽濃厚,想到那位“後媽”是南方口音,陳軒大概明白了為啥母女倆矛盾會這麽大。可別人的家事,自己也不好說什麽,他只能友好的笑笑。
對方性格也不是特別喜歡聊的那種,說完這個後兩人便都不再吭聲,一路到了一樓,同時走出酒店大門後,她才說道:“我去那邊商場溜達了,拜拜。”
這算禮貌的道別,陳軒趕緊回應:“嗯,再見。”
他本來想問對方是不是喜歡聽“MEGADETH”之類的,畢竟也算是“同好”了,可誰讓陳軒靦腆呢,看她一副並不願意多聊的樣子,這話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而下午時間他就在附近的街道溜達了很久,“護國寺小吃”也去了一趟,買了些點心,排隊買了個什麽戧面饅頭,同時他還買了遮陽傘與一個單肩包——這是為了旅遊時候好幫父母裝水、紙巾乃至水果之類的。
這包沒牌子,街邊外貿店裡八十塊錢清倉處理的。
下午四點的時候確認父母已經睡醒,他便挎著這些東西回到酒店,沒想到來到電梯前的時候,正好又碰到了那個女孩兒。
“喲,剛回來啊,挺巧的。”
對方招招手,陳軒發現她左手拿著杯星巴克的冰咖啡,和自己打招呼的右手中捏著個熟悉的小盒子:那是藍鋼牌的吉他琴弦。
這下陳軒沒忍住:“你好你好,請問你彈吉他是麽?”
“嗯,偶爾彈一彈。你也玩兒?”
“沒,我想學來著,還沒來得及買呢。不過以前經常看朋友彈,所以知道你這個琴弦。而且受他們影響,我也愛聽MEGADETH的歌。”
陳軒終於算是找到個機會把話說了出來:“四巨頭裡,就他們的歌我百聽不厭。”(注①)
電梯打開,兩人上去,似乎因為是在“冷門”領域有了個共同話題,對方也是很新奇的說道:“哈,我周圍人還真沒有聽這個的,他們隻覺得這是噪音。你一般聽哪些樂隊啊?”
“基本都是老樂隊,的也聽,Metallica也聽,不過kirk那個SOLO實在是…”
“哈哈哈哈他那個破哇音能哇一輩子,我都懷疑沒了Crybaby他還會不會編SOLO!”(注②)
這種梗普通樂迷往往還不知道笑點在哪兒,只有彈過吉他的人才能GET,因此兩人原本疏遠的距離一下子拉進了不少。
“我叫張無玦,玦是——算了這破字老有人寫錯,哥們兒有微信麽?加個微信看我名字就知道了,你不是想學吉他麽?回頭有空咱可以交流一下。”
“哦哦好的,我叫陳軒,耳東陳,軒昂的軒。”
陳軒能感受到對方那股子自信張揚的氣場,明明是個女孩子,說起話來卻一點都不淑女,如果不是她聲音偏細,容貌特征明顯,陳軒恐怕會把她當個男孩子看。
拿出手機加了微信,電梯正好到了21樓,陳軒擺手告別,後者很瀟灑的說道:“回頭聯系你啊,要是學吉他我在帝都和魔都都認識人,買琴和教學都有折扣的。”
“好的好的,到時候聯系!”
電梯門關上,陳軒看了一眼手機:好友通過後,對方的ID就叫“無玦”,頭像是她穿著皮衣站在某處國外街道上的照片,酷的沒邊兒。
再看朋友圈內容,也是逼格很高的那種,文字很少,照片拍的頗有藝術氣息,一看就是家境不錯並且玩得開的主。
走下22樓的電梯,陳軒才想起自己弄了微信帳號以來還沒有發過任何朋友圈。他停住腳步,拍了一下面前行政酒廊在黃昏光線下的場景,剛想發,結果發現圖拍歪了。
強迫症發作的陳軒編輯將圖裁正,順手加了個冷色調濾鏡,這才發到朋友圈,配文字:“第一次來帝都。”
然後他就把手機關上,走進了套間。
陳解放正開著電視聽新聞,母親在吃水果,兩人笑著討論什麽,陳軒看他們沒什麽不適應,便放下心來,把自己排隊買的戧面饅頭和護國寺小吃拿出來,等著晚飯一起吃。
五點的時候任助理發信息問晚飯是否想出去吃,陳軒就說自己在套間吃,不用麻煩她了——然後他點了個蟹黃粥和涼菜,讓管家把中午的剩菜拿去熱了,六點的時候直接在套件裡的餐廳陪父母吃了晚飯。
對他來說,這沒什麽難為情的,雖然這是城裡的高級酒店,很多人吃飯從來不打包,但並不意味著“節儉”就是錯誤的。
大家小時候都是聽著“粒粒皆辛苦”長大的,他覺得吃剩菜沒什麽不好,硬去弄一桌滿漢全席卻讓父母吃的戰戰兢兢,也實在沒意義。
晚飯結束後他拉著父母去行政酒廊轉了一圈,給父親點了杯調酒師做的雞尾酒,結果陳解放喝完了直撇嘴,說又苦又酸味道怪了吧唧的,喝不下去。
母親有些恐高,但嘴裡念叨著“來都來了”,硬著頭皮站到全景玻璃,一個勁兒的感歎帝都繁華——日落之後,從這裡能夠看到無數高樓的錦簇燈光,環路上車流不息,城鐵在視野盡頭緩緩駛過,這一切,都是陳解放和王春梅從未見識過的景色。
不過他們並未看太久,為了明早去看升旗,二老八點多便睡下。
凌晨四點,一行人準時起床去了樓下。任助理在大廳接上了他們,隨後直接帶著上了門口停的豐田埃爾法上。 通過安檢進了天安門廣場,任助理在陳軒的提醒下租用了專門的輪椅,不過陳解放脾氣擰,寧願一瘸一拐的走到國旗前也不坐輪椅。
陳軒也不勸說,他讓任助理先回去休息,等下午三點再來接送,隨後便陪著父母等在了國旗前。
沒多久,國旗班的儀仗隊出現在了視野中。
陳軒以前不理解為什麽父親總在念叨要看升旗,還非要來這裡看,不過當聽到儀仗隊整齊軍裝和踏步聲時,他才意識很多東西看圖片是一回事,真正身臨其境時,是另一回事。
《義勇軍進行曲》聽了無數遍,陳軒卻忍不住跟著四周的人群低聲唱了起來,望著那晨曦中升起的一抹紅色,陳軒頓時想起了在修理廠見到的劉排長和那些老紅軍的身影。
也不知怎的,陳軒一下子熱淚盈眶。
四周觀看升旗的人群來自全國各地,因為是暑假,此時幾乎將警戒線外圍得水泄不通。
升旗時間並不長,結束之際人群響起了不多的歡呼和掌聲,陳解放望著國旗喃喃自語了幾句什麽,陳軒沒有聽清,不過他看到父親凝視了國旗很久。
【注①:四巨頭是指激流金屬樂四支最有名的樂隊,Megadeth(大屠殺樂隊)是其中之一。】
【注②:Kirk是Metallica樂隊主音吉他手,長久以來因為吉他SOLO技術平庸、幾十年專輯只會用各種“哇音”而被人吐槽,“Crybaby”是哇音單塊效果器的名字,即Kirk使用的那塊,此處吐槽他除了哇音其他什麽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