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入水太久,肮髒的湖水不光灌入了這位主播的胃裡,更有不少嗆入肺部。此時哪怕她終於恢復了心跳和自主呼吸,但情況依舊危險…
“發動機還能用麽?趕緊調頭回去!他們必須去醫院!”
陳軒扭頭問向了旁邊那開船的工作人員,後者立刻回答:“能!”
“陸斌,救護車來這裡估計太遠,能不能打電話讓你家的司機把車開進景區來接人?”
“好!沒問題!”
陸斌渾身已經濕透,但手機是防水的,他二話不說立刻開始撥電話。
劉倩看著這一幕,感覺如同在看一場不真實的電影――光著膀子的陳軒安排完了這些,轉身再度跳入水中:“我留在這裡陪其他人等救援船,你們快走!”
船上現在裝的都是老人、女生和12號船落水後的受傷者,陳軒下來一是為了給他們騰地方,二是不放心水下那水鬼。
那詭異而恐怖的東西如果主動襲擊水面上的人,誰知道有什麽後果?
但他這樣的行為卻讓四周的人們無比欽佩,那掌握著發動機的船員忍不住朝陳軒伸了個拇指,隨後立刻在大雨中啟動了發動機,調轉船頭朝著碼頭飛速駛去。
“陳軒,你沒救生衣啊!”
旁邊有12號船上落水的同學,但因為他們並未受傷,加上穿了救生衣,因此並沒有擠上6號船一起回去,畢竟那船上還有不少老年人,讓人家下水裡也不是回事。
一艘船的容量就那麽大,不可能裝三十人再走,所以現在水面上浮著的基本都是三十歲以下的青壯年,並且都穿著救生衣。
“我水性好,你們不用擔心!大家過來扒著船!別到處飄!現在風浪大,小心別出意外!”
因為雷陣雨依舊在嘩嘩的下,陳軒扯著嗓子朝人群喊了半天,終於讓人們都聚攏到了12號船的旁邊。
12號船雖然完全翻過來,但因為是木質結構,此時在水面穩穩的浮著,此時是盛夏時節,哪怕頭頂電閃雷鳴加大風呼嘯,可水溫並不低,大家泡一陣也不會出大問題。
“怎麽會突然這麽大風?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就是強對流天氣吧…雷陣雨說不準的,之前咱這不是還刮過龍卷風麽?”
“虧著都救上來了,不然這要是溺水了,連人都找不到…”
“可是這船怎麽會翻呢?”
“都是那遮陽棚的問題!”
在最初的慌張過後,逐漸鎮定下來的人們便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了沉船時的種種細節。陳軒一刻不停的掃視著這些人,同時偶爾會將臉埋入水中,去感應下方是否有什麽東西靠近。
時間過了五六分鍾,一位同學手中舉著的手機忽然來了信息。
他看了一眼,大聲道:“他們上岸了!陸斌說車子已經把人裝上車朝醫院走了!”
四周的人都是集體松了口氣,陳軒前面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夥子好樣的!今天多虧你了!”
“陳軒,牛逼!”
這是同學聲音――其實他們有很多話想說,但這樣的場景,真的一句“牛逼”就夠了。
又過了五分鍾,從湖心島方向終於有船趕了過來,景區的工作人員一通忙活,將落水者挨個拉上船。
陳軒努力維持著秩序,讓他們一個一個上去,同時確認沒有少人。他留在最後一個,臨上船的時候,入水朝下方看了一眼…模糊的湖水裡,有一股陰冷氣息一直待在陰影中和他對峙著,
但片刻之後,終於退回了更深處的黑暗之中。 浮出水面,放下心來的陳軒抬手拉住船舷向上爬,而旁邊一位船員,正好用手機抓拍了這一幕。
陳軒沒空去管,他坐在簡陋的椅子上,光著膀子,一路做出疲乏的樣子,沉默著沒說話。
救人的時候他沒想太多,救完了陳軒才意識到自己表現的有些“過”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像他這樣深入湖中輕松把人拉上來,而現在如果有人質疑或問起,如何解釋卻成了問題。
想來想去,陳軒決定盡量模糊細節,不去多做解釋,同時自己低調下來,降低存在感。
回去的路上,四班其他同學都是和陳軒一樣閉目養神,因為在水裡泡這麽久,體力消耗嚴重,一個個累的根本沒力氣說話。等所有人被送到岸邊時,景區一位領導模樣的中年人已經和附近趕過來的警察等著了。
出了這樣的安全事故,王主任表情著實陰沉,但看到這些落水者時,他又不得不擺出自責的樣子,親自過來遞熱水毛巾,還每人都送來一身附近賓館裡的白色浴袍套上,隨後跟警察說明了情況,簡單走完流程之後,便叫景區內部的中巴車親自拉上了這些落水者,說是送他們回市裡,同時有需要檢查的,可以直接送到醫院做檢查,並且報銷全部費用。
他態度非常好,原本對景區還有些怨言的人們也知道這事天氣原因佔了很大比重,所以也就沒多說什麽,基本都被他哄著上了車。
而車子啟動時,王主任的下屬專門拎著個布兜子匆匆的從景區辦公室跑了過來,遞給王主任後,一同上了車。
轟隆隆的中巴車離開了景區,剛走上國道,王主任便態度誠懇的在車裡向所有人賠禮道歉,各種“對不起”、“我們一定改正”之類的話語說個不停,沒幾分鍾便讓一眾人的耳朵起了繭子。
陳軒當然明白,景區是在未雨綢繆,怕他們鬧上法庭搞起訴。
地方弄這種景點。基本都是上面撥款支持的,同時也會有領導班子。真要出了重大安全責任事故,不說景區關閉,擼一批人是肯定的。涉及切身利益時,這官兒不大的王主任真是拚了命的“表示誠意”,沒多久,便把談話轉向了“協議”方面,大意就是:隻要他們不起訴,景區不但賠償每人身上壞掉的手機相機之類的器材,還額外給五千塊錢現金作為補償。
這價格當然不高,因為他們除了泡了會兒水以外都沒什麽事。真正給的多的,是那幾個重傷的,當然“封口費”最多的,應該是後續趕過來的記者們。
換句話說,老百姓是最好對付的,幾千上萬就打發得了。
學生們自無不可,畢竟他們隻是濕了身衣服,現在的手機大多防水,除了受到些驚嚇外沒有什麽損失。
但成年人想要的當然更多:五千?老子命都差點沒了,你們賠這點錢打發誰呢?
原本兩艘船一共二十八個乘客,送去醫院的五個,毫發無傷隻淋了點雨也沒有落水的八個,其余十五位落水者現在都在車上坐著,仔細說來,都算是“遇險者”。
有個姓劉的中年人明顯是會帶頭拉動情緒的,直接就在車裡嚷嚷著抬起價來,其余幾個歲數大的大媽立刻表示“精神損失”嚴重,每個人不賠個十萬八萬的,絕對不答應。
雖然他們連法院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但都認準了自己能夠吃定這個小領導。
王主任卻不是省油的燈。他看了一眼車內這些人:真正鼓噪的也就四五個,高三四班的學生們都老老實實的呆著,而其余幾個大學生也是不好意思開口跟著嚷嚷。
因為年輕人臉皮薄,之前王主任說了那麽多好話,噓寒問暖給水給衣服,他們心裡其實已經沒那麽大反感了。
要說真為了所謂的“精神損失費”和一群大媽一樣嚷嚷, 這一代人基本都乾不出來。
車子繼續開著,王主任也沒繼續和姓劉的那位中年人白扯,直接道:“是這樣的,景區呢,在這件事上的確負有責任。但大家也看到了,天災就是天災,真來的時候,我們也沒辦法對不對?現在呢,我們希望溝通來獲得理解,每個人七千,不能再多了,各位,如果有丟失的相機和手機,隻要你能在監控裡證明自己帶了並且丟在水裡了,我們按照官方售價賠償…”
這樣的話語聽上去是讓步,實際上卻有點“最後通牒”的意味了。
劉姓大叔還想說話,陳軒皺了皺眉,卻是起身示意和他說幾句話。前者原本不想跟小孩子扯淡,但一見是救人最勇猛的陳軒,便低聲拉著他躲到椅子後面道:“孩子,我跟你說,你不懂這幫當官的,他們為了捂蓋子什麽代價都願意付!這幫王八蛋,多宰一點是一點!”
但陳軒卻不動聲色的擺擺手,指了指上方:“劉叔,您家裡有當官的麽?或者說有能管到這邊、說得上話的?”
“有啊,我二舅家的一個朋友…我姐夫的三姨在那個什麽委…我――”
劉叔掰著手指開始數。
“劉叔,要能在上頭真正說的上話的。”
陳軒伸手打住,強調了一句。
姓劉的中年人臉色有點掛不住,支支吾吾幾句,最後不吭聲了。
“劉叔,我家半年前都不算窮,但現在我連學費都交不上,知道原因嗎?”
“…為什麽?”
“千言萬語一句話:民不與官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