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趕到興國公府時，正巧碰到興國公、也就是李元的姨父楊龍淵匆匆走出府門。

　　楊龍淵雖已過而立之年，卻依舊身材魁梧，面容俊美，連走路都虎虎生風。

　　“姨父，您這是要去宮裡?”

　　李元走上前見禮，心底則想著玄字句最後關於自己姨父的內容。

　　姨父會攝政麽?

　　“你小子怎麽來了?”

　　楊龍淵眉頭微皺，顯然猜到李元定是為了易帝駕崩之事而來，隻是這小子未免來的太快了點。

　　他得知消息後才和幕僚研究過此事，正要往宮裡去，不知自己這外甥想要幹什麽。

　　“姨父，皇上賓天此等大事，小子作為北國公，此時正該進宮吧……”

　　李元說著，一雙明眸朝楊龍淵看去。

　　楊龍淵本不願多言，可聽得李元如此說，他才想到，自己這個外甥如今可是北國公。

　　而北國公府這些年的窘境他自然了解，以前無事可用到北國公府，李元自是不被他所重視，可如今宮裡未知的形勢，以及他籌劃數年的大業，因為易帝的突然暴斃，眼下剛好缺一把破局的刀……

　　興國公楊龍淵終於開始仔細打量李元，從上到下，仔仔細細。

　　李元被他看得渾身不適，卻不動聲色，他這些年雖然探古尋今，看似遊山玩水，實則整個北夏王朝，幾乎被他走遍。

　　姨父楊龍淵之名，在尋常百姓口中，可比已經駕崩的易帝響亮得多。

　　而李元七歲便襲了北國公之位，這些年在朝堂諸公的夾縫間求存，姐弟倆不知受過多少委屈，所以他一直想為姐姐、為北國公府求一席安穩之地。

　　都認為他李元年幼好欺，可年幼亦是他的偽裝，近七年的勢弱蟄伏，他早就意識到眼前的楊龍淵，才是他暫時最好的“靠山”，同時他早就對姨父的籌謀有所猜測，以前沒有機會，現在有《龍古秘策》為導引，又有易帝之死為契機，他感覺自己若錯過這次時機，恐怕北國公府將會徹底沒落衰敗！

　　他猜測楊龍淵定是在思考權衡，所以他在等。

　　終於，李元等到了，隻聽楊龍淵沉聲道:“那你隨我同去。”

　　“是，姨父！”

　　李元低頭，雙眸精光閃過，旋即斂去。

　　身旁衛慶察覺到元哥兒和往日舉止有些不同，他心底疑惑，卻知道眼下不是詢問之機，所以閉口靜立在那兒。

　　楊龍淵見李元答應得果斷，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恰在這時，不遠處街邊吆喝聲響起:“炊餅，剛出爐的炊餅！”

　　大清晨，吃飯謀生的平民百姓早已開始了重複忙碌的一天。

　　聽到炊餅，楊龍淵心頭想起些事，他不由開口道:“聽到炊餅，忽然想起前年征討西楚時，糧草匱乏，將士們帶的墩餅早就吃完，軍心極易不穩，卻剛行軍至荒野，我靈機一動，就教眾將士畫餅充饑……哈哈哈，你敢想象嗎?當時士兵們甚至還因為畫的大餅分配不均，吵得差點打起來！”

　　李元驚訝，這事他怎麽從未聽說過。

　　“畫餅充饑?！後來呢?”

　　“後來?後來畫了兩天餅，路遇一夥山匪，劫了他們的寨子，才算緩過來。”

　　說到此處，楊龍淵一臉唏噓，這件事在他看來，完全是遊走在生死邊緣，若非那夥山匪救急，他可能不一定能活下來。

　　“姨父當真智謀無雙，膽識過人！”

　　李元忍不住叫好，他這個年紀總有股血氣，

不畏戰場，不懼生死，崇尚膽略過人，殺伐果斷，而楊龍淵，恰恰就是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哈哈，你小子少拍馬屁。”

　　楊龍淵暢快笑著，正好見馬車行來，李元和楊龍淵同乘一車，衛慶隨其他護衛禦馬護行，朝皇宮而去。

　　馬車中，剛才的回憶讓楊龍淵仿佛敞開了話匣子。

　　“你信命嗎?”

　　李元一愣，他小小年紀，根本未曾考慮過這麽古老的問題。

　　楊龍淵瞧李元愣神，搖搖頭自顧自道:“命，上古時這個字就是令，口令即命，那口令哪裡來?還不是外人言道之說！如今幾朝更替後，這命字，卻成了人命、壽命、天命……你說該信嗎?”

　　李元點頭，古時口令即命，這個他曾在古籍中看到過，當初他根本未曾細想，如今被姨父一提，他瞬間就回憶起來，可讓他驚異的是，姨父突然提這個幹什麽?

　　天命?

　　天命！

　　宮裡那位剛賓天，姨父這番話是隨口一說，還是另有深意?李元差點壓不住心頭的驚駭。

　　李元垂首， 反問:“那姨父您信命嗎?”

　　楊龍淵見李元垂首，聽得這個問題，眼底厲色閃過。

　　他看向車窗外逐漸清晰的皇宮，語氣漠然:“我不信命，但我喜歡命。”

　　楊龍淵的回答看似前言不搭後語，可李元卻懂了。

　　呼――

　　李元輕舒口氣，這才抬頭，盡力憨笑。

　　“姨父，我還小，聽您的準沒錯。”

　　剛從窗外收回目光的楊龍淵聽得這話，再瞧著李元臉上的傻笑，忍不住笑著搖頭:“你這個小滑頭！”

　　李元隻笑不語，楊龍淵也不在意:“對了，你這些年四處遊玩，一定聽到過很多大人物的事，說說看。”

　　李元聞言，沉吟片刻後，道:“我年紀小，見識淺薄，在外沒有聽說什麽大人物的事，倒是……見各地百姓活得艱難。”

　　楊龍淵突然聽到這話，不由沉默一瞬。

　　“三百年的戰亂，整個東大陸的生民，不是活得艱難，而是活在水深火熱中啊！”

　　說完，楊龍淵長歎一聲，靠著車廂神情悲憫。

　　李元見此，不由安慰:“姨父，至少眼下我大夏黎民百姓活得還算安定，這都多虧您和其他幾位大將軍們。”

　　“呵，苟活罷了。”

　　楊龍淵睜眼，雙瞳微動，漠然冷笑。

　　此時，馬車突然停下。

　　“大將軍，到了。”

　　車廂外，護衛的聲音傳來，楊龍淵看向李元:“好了，下去吧。”

　　李元隨楊龍淵剛下車，就聽見一聲粗獷暴喝傳來。

　　“楊龍淵！你來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