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殿之上,那兩位刺客出自長城,你知不知道?”劉德再度發問,他剛剛的敘述宛如連珠炮一般,一句接著一句,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他的這些話一旦傳揚開來,恐怕會立即在荊吳再掀一場大風浪!
“隻是猜測,但這兩人都死了。”諸葛宛陵畢竟不是普通人,旁人或許會因此而心防出現空隙,但他甚至眼神都沒有絲毫變化,平靜地再度回答。
“都死了?”劉德頓了頓,突然笑起來,他先是小聲地笑,然後再是開懷大笑,甚至笑到捧腹,整個人劇烈地顫抖,突然,他的眼神一凝,卻已經沒有了笑意,滿目的肅殺!
“他們當然會死。因為他們活著,就有可能泄密。”劉德看著諸葛宛陵,“我一開始隻是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古怪,為何長城的人會參與到對你的刺殺之中,可我順著一路查了上去,卻正好查到了這個姚離……”
他猛然一拍桌子:“別人或許以為這姚離隻是聽路明的命令行事,可我卻查到了,當初出現在酒肆,帶走姚離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你手下的得力大員周公瑾!他是你的人!而姚離……他同樣是你的人!”
他壓低聲音吼道:“你在利用長城,利用木蘭將軍,利用路明……你為了能壓製荊吳那些大大小小的士族,讓姚離在一天天的伴同中慢慢影響路明,最終讓他一念之差做出驚天刺殺之舉。長城的勢力與荊吳毫無瓜葛,自然也沒人能順著這條路查到你的身上。而當他們查到木蘭將軍身上,又只會以為自己家裡有人想趁著木蘭將軍來荊吳的時機,把髒水潑到她的身上,卻根本沒人想到,這件事情,本就是你的手筆!”
茶館中的氣氛一度凝滯,而宮牆內的軍演場上,也是戰意四起,劍拔弩張。
秦軻用力地握了握手上的戰劍,這是訓練用的木劍,但用的材料考究,在浸泡藥材之後,沉重不亞於鐵石,如果真的砸中人的身體,就算不會重傷,也至少會傷筋動骨。
不過他擔心的倒不是自己會不會把人砸出問題,更大的擔心則在於他看見了對面那宛如鐵桶一般的軍陣,一時間竟然不知道這樣的陣形能如何突破。
雙方的人數都控制在五百人,步軍與騎軍的數量也相同,唯一不同的隻不過是一些陣形上的細微區別,但盡管隻有五百人,這經過高長恭調教的軍隊在這樣的狀況下也展現出了他們強大的意志。
或許他們並非荊吳軍的精銳,但他們的戰意同樣昂揚,當盾牌底部擊打在地面上時,他們低低地喝了一聲,交織起來卻如同一頭獅子在相互咆哮。
雙方都在等待著信號,鋼鐵的交織之中,馬匹發出嘶鳴,已經因為這股無形之中的殺氣而感覺到興奮。
“看來雙方的鬥志都很高啊。”城牆上,孫家現任家主孫既安輕聲笑道。
“那是自然,這一千軍隊雖然不算是我國精銳之師,可畢竟也在大將軍手上調教了數月,耳濡目染,也該學會點東西。”孫既安的身旁是少府卿劉奕,從血緣上來說,他可以說是小國主的叔叔輩,隻不過遠房一旦隔得遠了,關系也會疏遠許多。
當然他的能力還是讓他登上了荊吳九卿之一,手裡握著的是荊吳皇室的錢袋子,地位尊貴。
“不過,孫大人……這次令郎得以掛帥軍演,親自統帥一支兵馬,足可證明……令郎確非池中之物啊。若贏了這一場,我們這些人可都得去您府上討杯喜酒了,如何?哈哈哈。
” 聽劉奕這麽說出來了,周圍也有幾名官員跟著一起笑了起來,紛紛稱是,不少人還順勢地拍了幾個馬屁,大多數是“孫大人教子有方”、“孫家果然人才輩出”或是“令郎將來必定能建立一番功業”之類的官場常用恭維句式。
孫既安倒是沒太多感想,隻是輕輕地笑笑,也立即用上一段標準答語:“哪裡那裡,不過是一場五百人對五百人的小打小鬧,哪能扯上什麽建功立業,犬子當不得這番讚譽,當不得啊!說在下教子有方……那就更是慚愧慚愧,孫青這孩子,從小都是在我父親膝下長大,我這個當爹的,著實不怎麽稱職。”
“誒,哪裡話?”劉奕扇著扇子哈哈一笑,“五百人對五百人在大人眼裡是小打小鬧?噢,那在大人眼裡令郎該當更大的功業啊……孫大人日理萬機,一時照顧不上孩子也在情理之中,真說起來,是我唐突了唐突了,孫老大人教出來的,哪是我們這些人有資格評判的?”
眾官員又是一陣笑聲,對於孫鍾,他們有著打心底裡的崇敬,自然是讚譽之詞如海潮一般湧出,這讓一向冷靜持重的孫既安一時都有些汗顏,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秦軻看向對面騎著戰馬穩坐中軍的孫青,看他仍然是那一副冷漠的表情,雖說兩人遙相而望,但怎麽著都覺得他是在居高臨下看一群渺小的螞蟻。
秦軻皺了皺眉,覺得心裡不大舒服。
其實他還記得那天,自己和阿布兩人被圍困之時,孫青是如何幫他們兩人解圍的場景,隻不過對於孫青而言,他的出手,僅僅隻是在維護太學堂的尊嚴,而非看在同窗的情誼上,所以秦軻倒很難對他生出什麽報恩的感情。
不過眼下竟要與他面對面地打上一場了,他還是覺得分外古怪。
想到自己辛苦從木蘭的教導之中學會的那四式“七進劍”,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是否能在孫青的手下多支撐幾個回合?
至於軍陣變化、戰局推演,秦軻隻能望洋興歎,他知道自己是個十足的門外漢,一點幫不上忙的。
不光是在太學堂裡學習時日尚短,而是他本就對此不甚有興趣,要讓他來臨場指揮,隻怕是會越幫越忙。
他看向阿布,阿布同樣也皺著眉頭,可以看出他和小千兩人此刻心中都不怎麽平靜。
畢竟對於他們來說,平日裡對於軍陣戰局的推演都算是紙上談兵,這樣大規模的對戰他們還是第一次接觸,而且城樓上還站著坐著那麽多荊吳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想到這裡,他們的手心就忍不住冒汗。
“阿布!”秦軻喊了一聲。
阿布轉過頭去,看見秦軻用力地錘了一下胸口,然後握拳舉起了右臂,一直舉過頭頂。
他臉上表情舒展開來,不知為什麽,心裡的壓力似乎一下子小了許多。
“沒事的,沒事的。”他輕聲地對自己道,而這時,開戰的號角終於吹響,整個場上兵甲摩擦和馬蹄踏地的聲音逐漸密集和清晰了起來。
秦軻張了張嘴,他對阿布說的話幾乎一瞬間被兩軍衝鋒的聲音所淹沒了。
縱然雙方的人數加起來不過是千余人,但當這千余人相互結成了陣形,手上握著盾牌與長木杆衝鋒的那一刻,秦軻眼前好似是一片千軍萬馬,宛如一線大潮般隆隆地卷起場上的沙塵,隨後一聲轟然巨響,無數盾牌與盾牌撞擊到一起,軍士們的齊聲怒吼衝上雲霄。
這些聲音在他的耳畔盤旋,回響,鑽入他的鼓膜,敲打著他的心髒。
他的血液沸騰起來,城樓上那些達官貴人的笑聲早已經無關緊要,有那麽一刻,他甚至感覺整個世界只剩下了眼前的一切。
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困住了他,讓他動彈不得。
僅剩的力氣只夠他去握住腰間那柄訓練用的戰劍,他拔出了它,感受著它地重量,好像除了這樣東西,再無其他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