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孫青的修為比他強,但剛剛的一箭,足以讓他知道他們之間的鴻溝要比他想象得還要大一些。難道是易髓境界?
秦軻甩甩頭,知道自己此時不能陷入到這樣的思考之中,他壓低身體,盡力想在一群亂跑的馬兒身後躲藏起來,但奔跑了一會兒之後,他有些泄氣,難不成自己的行跡已經被那個人完全鎖定了麽?
或許,那人修為還要更高……
秦軻低頭感受著自己仍然微微發麻的手腕,那一箭上蘊含的力量著實可怕,如果說正面與他一戰,自己不知能有幾分勝算。
恐怕一分都沒有。
但此時他也必須要保持住心境,隻得深深吸進一口氣,拽住了一匹戰馬,偷偷地想要從馬臀後面看一眼孫青現在的動作。
僅僅隻是冒出了一個頭,他立即怪叫了一聲,整個人向後猛地縮了回去,一陣凌冽的風聲過後,他看見一簇紅色長纓縷縷飄散――那是頭盔頂上裝飾的東西。
孫青的羽箭簡直就像是幽靈一般如影隨形!
如果不是他反應得快,現在腦門上估計已經中了一箭。
這時,飛蝗般的箭矢再度從空中墜落,混戰之中,馬匹的哀鳴與人們吃痛的悶哼連成一片,有人墜馬濺起滿地塵土,有人則在馬上用力劈斬羽箭,卻很快又被敵人趁勢捅中肋下,一股劇痛直竄腦門,滾落馬背之後的身子蜷縮在一起,仿佛一隻煮熟的蝦米。
聰明一些的,則是在箭雨來的那一刻迅速地躲在了戰馬的一側,借著寬闊的馬背抵擋一面而至的箭矢。
不管哪一方,此刻都還沒緩過神來,也沒有時間沒有力氣對孫青這般不分敵我的箭雨破口大罵或是嘲諷挖苦。
而秦軻這會兒卻覺得自己倒像是個局外人了。
戰友、敵人,好像在這一刻都忽略了他,隻自顧自地在場中奮力拚殺著,那些僥幸還能坐在馬背上的人,早已是鳳毛麟角了。
怎麽回事?
秦軻深呼吸了一口氣,越發不明白孫青到底在想什麽,現在步軍陣列上,明擺著是他的軍陣陷入了苦戰,他應該是想法子盡快讓自己的騎軍突破出來,為自己的步軍撕開一個口子才對,可兩支騎軍這般打下去,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可能有突破的機會,對於孫青來說又有什麽好處?
“難不成是瘋了?”秦軻忍不住道。
他身上那種被人鎖定的感覺消失了,他的肩膀也不再感覺有一股無形的氣勢壓製著他。孫青放完了幾箭,似乎就對他失去了興趣,馬背後,不再有箭矢破空而來。
但秦軻仍然小心謹慎,他怕這隻是孫青一時的掩飾,所以隻是從馬後冒出半個頭,又很快地向後收回。
“人呢?”秦軻感覺心髒狂跳,但心中的疑惑如潮水般湧動,在軍陣中心,他沒有再看見那個傲然獨坐於馬上的身影,取代孫青的,是他的副手――名叫穆泰的太學堂世家學子。
等到他第二次冒出頭去的時候,馬蹄聲與馬嘶聲已在他的耳畔如雷滾滾,他看見了那匹來自北蠻之地的紅色駿馬,也看見了騎在馬背上仿佛天地蒼穹之下獨他一人馳騁的騎手,一人一騎,有如一團滾動著的焚天烈焰。
一人一騎。
卻已如千軍。
此時此刻,紅軍的最後一批步軍也在隆隆的戰鼓聲中被催動,向著前方壓了過去。
阿布的雁形陣幾近完成,包抄的部隊逐漸逼近了紅軍的後方,側翼牢牢地控制著紅軍的陣列,
如同一隻堅硬的鐵桶,鎖住了裡面所有的軍隊。 隻要完成包抄,這場戰役的得勝者,就必然是阿布他們這邊了。
但孫青毫無征兆的突進,以及他隨後部隊的推進卻讓阿布和小千都大吃一驚,包抄漸入收尾工作,但在這支生力軍的猛烈衝擊之下,頓時變得有些混亂了。
不過即使如此,這支生力軍的人數還是太少,阿布和小千也預料到了這種情況,隻不過是旗語兵幾次揮動,包抄的軍隊再度結成了陣列,像是一面銅牆鐵壁一般,向著這支軍隊壓了過去。
然而,那匹火紅色的戰馬卻蠻橫地突破了他們的封鎖!
孫青在中軍縱馬奔馳,眼神冷靜銳利,他所到之處,軍陣頓時裂開一條道路,像是提前就已經預備好了一般,紅軍所有人望著他那孤獨而又強大的背影,眼神之中滿是狂熱。
“殺!”與大樓不知交手多少次的王祝突地大聲嘶吼起來,整個紅軍的士氣跟著為之一振。
一群身穿甲胄的軍士們用肩膀頂著盾牌,鼓起殘存的所有力量狠狠地向著四面擠壓而去,兵刃碰撞之中,甚至雁形陣的整個陣型都一下子被撐開了數丈的距離。
小千面色大變,看著那一人奔襲軍中卻猶如無人之境的孫青,嘴唇顫抖,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本是他想過的冒險戰術,隻不過孫青卻做得比他更絕。他想的是以一支精銳直插敵陣強奪主帥旗幟,孫青卻是直接以前衝部隊為誘餌,而自己充當了那根最後的,也是最致命的利箭!
王……對王!
擋住他……擋住他……小千的腦子裡只剩下了這個聲音,他嘶啞著對旗語兵呐喊道:“全軍後退,擋住他!“
“不。”阿布卻突然開口了,“雁形陣繼續壓製敵方陣型,弓手放箭!“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弓箭手拉滿了弓弦,去掉了箭頭的箭矢仍然帶著殺伐的冷厲,拋射之後,直直地向著孫青落去。
孫青嘴角微微翹起,即使是他,在這軍陣之中仍然忍不住熱血噴湧,而這樣的箭矢,又如何能阻擋他?
抬手之間,他的長木杆已經破空向前,而在他的長木杆的尖端,卻是捆綁著一根粗長的草繩。他的肋下、手臂、手腕同時發力,單手一抖,長木杆猛地一震,在空中抖出一個大圓。
“這是……長恭哥的槍術……”阿布望著孫青那強健有力的身軀,高長恭雖然隻來過太學堂幾次,但他從未在槍術上藏私,隻不過因為演示得太多太快,他隻能勉力記住一部分。
但孫青卻是那個太學堂之中,唯一一個能記全高長恭所教槍術的人,若將來荊吳會出一個高長恭第二,隻怕非孫青莫屬。
長木杆抖出的大圓圓潤如盤,帶動著那根粗長的草繩也猛然旋轉,如雨的箭矢向著他的周身落去,僅僅隻是在這個圓盤的邊緣一碰,便失去了原本的銳氣。
隨後則是如亂石一般四處崩飛,一輪齊射,竟然沒有一根箭矢能近他的身。
阿布面色微微發白,他如果此刻把軍陣後撤,此刻有些不穩的雁形陣必然會被撕開口子,到時候軍陣散亂,首尾不能相顧,隻能是淪為砧板上的魚肉,無力反抗。
可孫青……
“再放!”小千大聲怒喝道。
第二輪齊射再度到了孫青的身前,結局卻仍然如上一次一般慘淡,而等到第三輪齊射,孫青距離阿布已經不足八丈。
那匹火紅色駿馬似乎因為衝入戰陣而興奮起來,它那擴張的口鼻中噴湧而出的狂熱氣息甚至連阿布和小千這邊都有所感應。
小千瞳孔猛縮,孫青終於到了,他甩去了長木杆尖端的草繩,帶著勁風,直刺而來!
小千張嘴正想大喊,阿布是已經一馬當先擋在了他的面前,手上的長木杆隨著他用力的吐氣,如一條毒龍般竄出!
兩人槍術都學自高長恭,而一見面,便都使出了最為暴烈的“毒龍翻江勢”。
明明隻是一場演武,卻硬是生出了一股戰場上生死拚殺般的酷烈氣息。
孫青微微冷笑,隨著他的長木杆與阿布的長木杆猛然相撞,他的手上輕輕地一推一絞,帶著霸道的衝勁纏住了阿布的長木杆,不堪重負之下,阿布的長木杆發出了“哢嚓”一聲悲鳴,猛地斷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