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面色一變,就在他架開孫青長木杆的那一刹那,他感覺到孫青這一記直刺根本沒有任何力量!
他順著長木杆看去,孫青嘴角帶著冷笑,他單手握著長木杆的末端,卻並不是以出槍的姿態,他的手是反著的,就好像是倒拖著長木杆,隨著他架開的力量,他拖著長木杆向後退卻。
阿布瞳孔猛然收縮,他心中有不好的預感,而眼前的畫面也讓他心中那種不好的預感成為了現實。
長木杆收回的速度遠遠比他想得要快,而馳騁在馬上的孫青渾身氣血鼓脹,手臂到腰腹之間都猶如金鐵澆築一般堅硬,借著他擊打的力量,孫青手上的長木杆反著旋轉起來,隨著孫青長長的吐氣聲,他長木杆已然是以一種“橫掃千軍”一般的姿態向著他的腦後掃來!
孫青的修為遠比他強大,而長木杆在這一記橫掃上卷起冷冽的風直撲他的脖頸,涼意讓他甚至起了雞皮疙瘩。
而他剛剛發力,余力已盡,新力還沒能湧出,如何能抵擋這樣一記威猛如雷霆般的橫掃?
擋不住!阿布臉色發白,奮力地用手上的半截木杆抵擋孫青的攻勢,但心裡卻已經是涼了大半。
……等到他落馬,禁軍統領朱然也該敲響那代表這軍演結束的大鼓了吧?
想到這裡,他竟生出幾分如釋重負的感覺來。
他現在很累,從一開始的軍陣推演,到現在的追逐,每一件事情都需要耗費他大量的心神,如果不是如此,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孫青指揮下的紅軍的敵手。
他閉上眼睛,或許,真的到休息的時候了。
“阿布!”
秦軻的聲音卻在他耳畔炸響,他猛然地睜眼,正好看見孫青眉毛微微一皺,而後那凌厲的一掃已經沒了蹤影。
秦軻顯然是拚盡了氣力趕來的,他沒有騎著馬,皮甲頭盔已經不知道丟失在哪裡,肩甲也少了半邊,倒是腰間多了掛著的木刀,一左一右,加上手上握著長木杆,就好像是剛剛拾荒歸來一般,看起來分外滑稽。
他從側面狂奔而來,長木杆直指孫青。
孫青穩坐馬背居高臨下,秦軻在槍術上沒什麽造詣,用起長木杆來也就好像是屠戶用宰牛刀殺雞的一般粗糙,但能感覺到他刺出的這一次用了不少的氣力,就算沒法把他打落下馬,至少也得給幾分難堪。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秦軻一邊狂奔,手上的長木杆卻並非刺向他,而是在他雙臂猛然發力之下,轉而變為向著地面狠狠地刺下,秦軻隨之一躍,整個人竟然撐著長木杆高高地躍了起來!
空中劃過的,不只是秦軻那單薄的身影,更有他誇張的驚呼:“哎喲媽誒!”
然後是宛如流星墜落一般,秦軻整個人向著下方墜落而去,險而又險地落在了阿布戰馬的馬臀上。
“呼……呼……”好不容易從側面靠上來的秦軻感覺自己的胸膛像是快要爆炸了,一下子趴在馬背上開始大口喘氣,這一路的追趕,他在巽風之術上的消耗甚至讓他有了一種窒息感。
以他現在的修為,還遠遠無法承受這樣的負擔。
他已經能在腦海中想象出自己在松懈下來之後,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樣子,但好在這番努力沒有白費,他還是追上了兩人,並且借著這出人意料的“撐杆跳”飛身上了馬。
不過,這還遠遠沒到他能松開這口氣的時候。
阿布正有些驚喜,張嘴想說些什麽,而秦軻卻是先他一步大喊起來:“趴下!”
阿布微愣,
卻感覺到一股凌厲的風席卷而來,他來不及多想,就整個人趴了下去,嘴裡甚至吃進了幾根帶著戰馬濃重臭味的鬃毛。 而秦軻手上的長木杆則在他頭頂一掠而過,狠狠地掃向了孫青。
孫青神情冷漠,剛剛他順勢一杆刺出,直指戰馬的前腿,秦軻見狀不好,才趕忙出杆攔截。
隻不過他這一記橫掃相比較孫青剛剛那帶著凌冽氣息的橫掃相差甚遠,雖然確實把孫青的木杆打偏了些許,但在孫青的力量之下,也是發出了慘烈的斷裂聲,直接脫落了一小節。
“你的身法倒比你的槍術更有意思。”孫青清冷的聲音響起,“隻是多你一個,結果卻並不會有什麽改變……”
然而秦軻苦著一張臉,壓根沒打算理睬孫青的嘲諷,看著剛剛交手就已經斷了一小節的長木杆,歎氣道:“我就不該用這個跟他打。”
阿布同樣也愣愣地看著斷掉一小節的長木杆,無奈地道:“現在察覺好像已經晚了……”
秦軻嘖了一聲,直接把長木杆遞給阿布,道:“總比沒有好……你手上那根太短了,換這個。”
阿布一把接住秦軻遞過來的木杆,在手裡比劃了兩下,竟發覺這個長度似乎還挺趁手。
軍中提供的長木杆更適合於軍陣之中的衝殺,對於迎面的廝殺顯得過長了一些,而斷了這一小節之後,這根長木杆的長度正好跟長槍一個長度,雖然這種區別看似不大,但阿布足以憑借這種長度的變化,更大地發揮出他槍術的精髓所在。
秦軻大聲問道:“這死冰塊到底什麽修為?”
死冰塊?嗯……大約是在說孫青吧。
孫青於是挑了挑眉。
阿布忍住笑意回想了一下他與孫青的幾番交手,沒有像秦軻那般大呼小叫,而是低聲回應了一句:“估計已到了三境……”
“哈?那我們還打啥,乾脆直接下馬投降得了……”秦軻瞠目結舌地瞟了一眼孫青,三重境界,分別是煉筋、煉骨、煉髓,若是能突破這三重境界,便已經是能登堂入室了修行武者了,再往上是小宗師,可孫青還這麽年輕……
這冰塊到底是怎麽修行的,天賦?還是過分地勤學苦練?他怎麽能這麽強?
“想個辦法,我們接著打。”說到底,縱然孫青已到了三境,他們兩人心中卻都不想就此認輸。
秦軻的感受則更深刻一些,他是從騎軍混戰之中衝出來的,騎軍從馬戰打到步戰,從手持兵器打到空手,而空中的箭雨一波接著一波,從未停止。
秦軻無法理解,明明同樣在奮力作戰,孫青卻也得承受背後來自友軍的箭雨,難道他真的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冰塊?
阿布一時哪裡能想出什麽法子來,隻能是悶悶地回答:“那就……用力打吧。”
“廢話。”秦軻頓時覺得兩眼一黑。
阿布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從剛才到現在,我們好像一直在說廢話……”
秦軻瞪著眼睛,雙腿用力一夾馬腹,馬兒聽話地往前一個衝刺,他立即感覺到一陣直擊尾椎骨的顛簸感,剛剛他墜過一次馬,落到地上的時候屁股摔得生疼,他轉過頭,正好對上孫青冷漠的眼神。
從剛才開始,孫青隻是靜靜地看著兩人,從他的表情裡能看出,他絲毫沒有打算趁著兩人說話的空檔介入其中,簡直就像是坐在馬上的雕像。
不過秦軻當然不會蠢到以為他真的是雕像,幾個熟悉秦軻的人都不住地稱讚他是“天賦異稟”,可他真的從沒感覺到自己有什麽特殊,或許巽風之術還算有些玄妙,但這巽風之術來自於他的師父,他覺得自己隻是運氣不錯罷了。
一個僥幸被師父從死人堆裡撿回的、沒爹沒娘沒飯吃的可憐孩子,修為到今天為止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好像也不算什麽天賦異稟吧。
不約而同的,兩人都放緩了戰馬的速度,兩匹荊吳的好馬在這樣劇烈的奔跑後喘息沉重,汗液在毛發之間蒸發出淡淡的霧氣。
孫青看著兩人,緩緩開口道:“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秦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總要試試看。”
說著,他伸手抽出腰間的木刀。
“其實,我還是感覺咱們要輸……”阿布看著孫青,神情有些憂鬱,小聲道。
“不是吧你?這種時候你不說點漂亮話,等會兒被打得滿地找牙的時候豈不是顯得更蠢?”秦軻撇了撇嘴,哼哼道。
“你也覺得會滿地找牙是麽……”阿布苦笑。
“我――”秦軻沒來得及繼續和他調侃,瞳孔猛然一縮,眼前一團火焰般的孫青已乘著戰馬咆哮著向他奔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