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秦軻搖了搖頭,道:“我要是刺客,郭大人現在已經死了。”
“狂妄。”汪南冷笑一聲,“你還真以為會點修行有多了不起了?氣血修行,我和郭將軍都有,你一人還能敵過我們兩個?”
“這還真不好說。”秦軻聳了聳肩,那名百將可什麽都招了,包括郭開和汪南的修行境界才第一重偏上這件事。
或許秦軻現在受了傷,血脈有損,可他自信憑借綁在小腿上的匕首加上七進劍的鋒銳,哪怕整個營帳裡外的人一齊衝上,他也能應付應付。
郭開擺著手示意汪南稍安勿躁,往前一步道:“這位小兄弟,你說你是從平谷外面進來的,可外面全是唐軍,你……”
“我是爬上來的啊,就西北邊的懸崖,爬了我兩個多時辰呢。”提到這個秦軻連眼皮都有些耷拉了,一時還很委屈,想想明明自己好好地養著傷,卻被王玄微派來乾這麽件苦差事。
“笑話。”汪南哼聲道:“西北邊的懸崖?你當你是宗師高手不成?要是上將軍本人親自上懸崖我倒是相信,你這小身板兒,能爬上懸崖?”
“你又沒真試過,怎麽知道爬不上來?”
“我當然沒試過,因為我知道爬不上來。”
似乎從一開始,汪南就對秦軻抱有一種敵意,或許因為袍澤兄弟的背叛讓他對人情世道產生了懷疑,所以不再敢輕易信人了。
不過秦軻並不在乎這個,對於他而言,汪南就好像一個路人,他並不怎麽在乎一個路人的信任,也不會做出什麽多余的辯解或討好,重要的是——郭開是否信他。
秦軻的目光越過汪南,落到郭開身上,問道:“郭大人,你也不信我?”
郭開靜靜地注視秦軻已經很久,而他終究只在秦軻的神情中看出了坦然。
想了想,他與秦軻走得更近了,只是他的手始終也沒有離開緊握的刀柄:“或許……我該信你一回?”
秦軻做了個古怪的表情,道:“信就信,不信就不信,‘或許該信’算什麽?那到底是信,還是不信?難怪……王玄微說你雖不算無能之輩,但讀書把腦子讀傻了,成天盡琢磨那些有的沒的。”
汪南聽見秦軻最後一句話,頓時大怒:“臭小子,你說什麽呢!”
“汪南,莫要動怒。”郭開突然舒展了笑顏,大概因為秦軻輕松不做作的態度,讓他下定了決心,“好吧,我相信你沒有說假話,也信你確實是王玄微派來的,至於你是怎麽從懸崖下面爬上來的……”
郭開轉頭望了一眼汪南,笑道:“我想這大概也是為什麽王玄微會差他來送信的原因了。”
其實秦軻是在故作坦然,面對這劍拔弩張的場面,他還是有幾分怯意的,畢竟他就一個人,而郭開好歹手下千人,不過眼下他的坦然確實讓他獲取了郭開這個正主兒的信任,他咧嘴道:“那秦軻在此先謝過將軍信任了。”
“上將軍在哪兒?”
郭開向來是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人,雖然他的麾下這回出了叛軍,但他還是沒有因此改變他為人處世的風格。
“平谷外。”秦軻簡短地回答。
郭開一愣,想要再度發問,秦軻卻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他打算救你們出去。但他麾下如今只有黑騎六千,單憑自身力量,無法突破唐軍對平谷的包圍。”
說到黑騎六千的時候,秦軻微微偏過頭有意避開了郭開和汪南的眼神——他當然清楚王玄微的麾下到底有多少人。
黑騎六千,只是王玄微杜撰出來的一個存在,至於他為什麽不多說一些,一方面為求真實,另一方面也是想讓郭開明白,突圍一事,不能光靠援軍,平谷內部必須得整合三軍,裡應外合,才有一線生機。
“黑騎……六千……”郭開眉頭一挑,似乎對這個數字沒什麽信心,“你知道外面唐軍有多少嗎?”
“拋開那些沒什麽戰力的民夫、輔兵,大約兩萬兵馬。”秦軻看著郭開臉上微微驚愕的表情,繼續道:“郭大人這些日子一直受困,可能消息不怎麽靈通,之前圍住平谷的唐軍約有五萬,但現在,他們的主力已被調走,戰力一削再削,郭將軍趁此機會衝出平谷,並非不可能。”
郭開低眉沉思片刻,很快猜到了什麽,目光如炬地望著秦軻,道:“如果我沒猜錯,引開唐軍主力……也是王玄微的手筆吧?”
“是。”秦軻點了點頭,回憶起這些日子以來他和各路兵馬的百般辛勞,感慨道:“王將軍說了,機會只有一次,而且時間拖得越長,變數就會越多,可現在……”
他皺了皺眉,露出了無奈的神色:“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了……”
秦軻指的正是眼下軍中嘩變愈演愈烈的形勢。
如今郭開麾下僅有兩千余人願意聽命於他,即便是出現奇跡他們鎮壓了叛軍,可面對剩下一盤散沙般的墨家騎兵,又怎麽與王玄微裡應外合?
一時間,幾人都陷入了沉默。
秦軻想了一會兒,有些不怎麽自信地問道:“是不是可以要求跟那幾位反叛的將軍當面商談,告訴他們有機會突圍?那樣的話,或許……”
“不可能。”汪南立刻就打斷了秦軻那顯得有些天真的話語:“他們既然起兵,等同於已經站在了一個對立面上,就算是他現在反悔又能如何?突出重圍之後,軍中律法嚴明,都免不了是個死,所以他們現在唯一的選擇,只有向唐軍投誠,甚至卑躬屈膝地成為他們的鷹犬,供他們驅策,或能活得長一些……”
“也是。”秦軻低下頭,他並不太通曉兵事,見解自然不如汪南。
只是郭開突然發話道:“未必不可能。”
汪南和秦軻同時將目光轉向了他。
只是郭開眼神飄忽,拍打著自己的腦袋,低聲喃喃道:“只是想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太難,太難了啊。”
“郭大人,你想說什麽?”秦軻上去製止了郭開繼續敲打腦袋的動作,“不如說出來讓我們聽聽,或許能有別的法子?”
汪南點了點頭,雙手抱拳道:“大人,時間不多了,既然橫豎也是死,若有什麽計策,說出來無妨,就算是行險,也好過坐以待斃。”
郭開點了點頭,眼神中的光芒微微閃動了幾下,開口道:“汪南說得沒錯,林信等人既然已經開了這個頭,必然是知道自己沒有回頭路了。但林信麾下的兵卒呢?近萬人反叛,若說人人都和林信他們一條心,我覺得不可能。很多人只是士氣沒了,心中又有不滿,才會受了林信的教唆,促成了現今之局面。”
郭開雖是個文官,但駐守行州多年,對兵事絕不僅限於紙上談兵,他甚至當時與茶葉交談的時候,就已經十分清楚這其中的症結所在了。
“既然是受了挑唆,這叛與不叛,只在眾人一念之間。”郭開細細說道:“對於他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活下去,林信告訴他們投降唐軍可以活下去,所以眾人才會將怨氣轉化為一絲希望。可一旦他們知道外頭來了援軍,他們不必卑躬屈膝去做唐軍的俘虜也能活下去,或許有的人會願意轉變一下想法。”
汪南臉色一喜,拍手稱快道:“對對對!瞧我這驢腦子……我這就讓下面的人去喊,告訴他們,上將軍的援軍已經到了……”
“且慢!”郭開一下子拽住了他。
“將軍。怎麽了?”
郭開認真地看著他,道:“你想過沒有,援軍的事情,一共才有幾人知道?”
汪南微微一愣,扭頭看了一眼秦軻,剛才郭開已經遣開了旁人,如今在此交談的,只有他們三個人了。
郭開聲音清冷,道:“你,我,還有這位小兄弟,加起來也不過是三個人。你是可以讓麾下兩千余將士都知道王玄微援軍到來的消息,可於我們無益。我們現今被圍困在馬廄之中,王玄微的軍隊也不可能如神兵天降那樣瞬時出現在所有人面前。你讓人高喊援軍到了的消息,只會讓眾人覺得是緩兵之計……甚至連緩兵之計都算不上,只是黔驢技窮後的垂死掙扎罷了。”
“他們不會相信我們。”秦軻大概明白了郭開的意思,點頭接下去道:“甚至,即便有一些人真的信了,也無法逆轉大局,只要將軍們一聲令下,他們還是得拿起手裡的兵器進攻,這就好比押大押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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