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軻推門的動作頓了頓,迅速用風視之術搜尋了一遍眼前的黑暗,確信剛才傳出來的那陣詭異聲音不過是風聲,漸漸鎮定了一下心神。
等到高易水也上前查看的時候,才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這間屋子明明極其重要,從外面看卻那般不起眼,因為與其說這是一間小屋,不如說這只是通往地宮通道的入口。
當他們進門走了幾步之後,便看到了前方一路延伸向下的階梯。月光隻投進來不到三尺,秦軻壯著膽子往那地道的深處望了一眼,他過人的目的在這種情況下也並沒有顯得多麽有用。
地道幽深得猶如一口古井,即便蔡琰拿著火折子照明,也基本只能看見腳下的一點點路。
但是來都來了,況且也沒有其他岔路可選,四人還是分配好了順序,一個挨著一個地鑽了進去。
秦軻打頭,蔡琰在中間,後面跟著高易水和阿布。
走了約莫一刻鍾的時間,高易水一直順著牆壁撫摸的手上開始逐漸有了水漬,他“咦”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墨家的氣候一向乾燥,又是這樣的冬天……難不成這裡通往……”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此刻在秦軻的身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岔路口,兩條同樣幽暗無比的通道向他們敞開著,好像在逼迫他們做出選擇。
“怎麽辦?”蔡琰費勁地用火折子照著,道,“往哪兒走?”
幾人面面相覷,卻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公輸家的地宮,就算是高易水也沒來過,怎麽可能知道應該往左還是往右?只是秦軻卻閉上了眼睛,隨著風視之術的展開,他逐漸捕捉到了一絲來自深處的聲音:“右邊好像有一些聲音。”
“什麽聲音?”高易水問。
“不清楚,不過不像是人說話的聲音,倒像是……很多東西哢嗒哢嗒作響的聲音。”秦軻歪著腦袋感受了很久,最後搖了搖頭,此刻的他疲倦得很,就算想要把聽力再延展到更遠,也暫時沒那個力氣。
“那就走右邊。”高易水不假思索地道。
“嗯?為什麽?”蔡琰沒想到他這麽快就下了決定,難不成這聲音有什麽奇特之處?
“不為什麽,瞎猜的。”高易水聳聳肩,“右邊有聲音,好歹證明右邊更有可能有人活動,那位老祖宗公輸般常年生活在地宮裡,總不至於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吧?那不真成死人了?”
但他接下來的的話卻讓秦軻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大不了走錯了再折回來,我不是會做分頭行事這種愚蠢決定的人,嘿嘿,分頭行事……通常都是分頭出事……不敢想,不敢想。”
不過話糙理不糙,這裡的每一寸黑暗都可能潛藏著未知與凶險,秦軻心裡也懷著幾分畏懼,左邊安靜成那樣,總讓人覺得慌亂,結合之前高易水在公輸家胤成少爺那裡打聽到的,說地宮裡有桂的事情……
四人默契地往右邊通道不斷深入,火折子微弱的光線非但沒讓他們覺得安心,反而給周圍環境平添了幾分詭異,秦軻這時候免不了想起了小黑,雖說他的風視之術能聽到很遠傳來的聲音,但如果真有危險,有時候往往聽到並不一定能解決,而小黑的敏銳足以感知所有威脅,不管那威脅是不是衝著他們而來。
只是,從唐國一路到墨家,小黑便一直沉睡著,如果不是胸膛裡依舊傳來的心跳聲,秦軻甚至要往一些不吉利的方向去想了。
有天晚上公輸胤雪看到秦軻悄悄從包袱裡拿出小黑,還以為他是藏了一隻烤羊腿,正想調侃他兩句,卻一下子被小黑那通體黑得發亮的鱗片,和渾身散發的森然氣息嚇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公輸胤雪很快接受了秦軻飼養這種“特殊寵物”的癖好,入冬以來還特意給小黑縫了個金線鑲邊的軟墊子……說起來,胤雪如果沒有那般對家主之位的執念,應該也會是個賢妻良母吧。
秦軻想到這裡,卻是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他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蔡琰,而蔡琰以為他是因為火折子的光亮太暗,連忙把手伸得離他近了一些,腳步也跟著快了幾分。
漸漸地,那個哢嗒哢嗒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起來,秦軻的耳力最佳,在他的感覺之中,這個聲音已不再是單獨的一個,而是兩個、三個、四個……一直到後面成了無數哢嗒聲匯聚而成的海洋,環繞在他的耳畔,深深地印刻進他的大腦。
蔡琰皺著眉,輕輕扯了一下秦軻的衣袖,道:“這個……聽起來像不像是那個水車的聲音?”
“水車?”秦軻突然反應過來,隨後仔細再一聽,不錯,公輸家宅院依山而建,而無論在公輸家的何處位置,都能聽見高山上的飛瀑跌落深潭的流水聲,巨大的流水聲掩蓋住了水車日夜不休的運轉聲,而那些哢嗒哢嗒的聲音,應該就是由水車帶動的無數齒輪相互交錯、運轉的聲音,這也是整個公輸家內部機關的動力源泉。
高易水忍不住笑道:“這樣看來,我們走得確實沒錯。公輸家的地宮,本就是他們那位老祖宗隱居研究機關術的地方,離那水車近一些無可厚非,如今,我們或許正在深入公輸家倚靠著的那座大山的內部吧。”
“只是這一路也太黑了,連個火把蠟燭都不知道安一個,這是想養蝙蝠呢?”高易水叉著腰,重重地歎了口氣。
既然方向沒錯,幾人只能是繼續往下走,說話也越發高聲起來,反正秦軻從始至終沒有聽到任何人類或是獸類的心跳和氣息聲,估計公輸家的老祖宗也不想有什麽護衛仆役天天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所以不管他們現在怎麽談天說地,都不必擔心被誰聽見,況且他們這麽一路嚷嚷著,也能在黑暗中壯壯各自的膽氣。
只是在道路分岔之後,高易水便時不時在牆面上摸一摸,或是輕輕地敲擊兩下,像是在探究尋找些什麽。
“你在找什麽東西?”秦軻回頭,疑惑地問道。
高易水示意他別管,卻是停下了腳步,開始用兩隻手摸索起來。
“有了。”他突然面色一喜,隨後兩手一上一下,一齊往牆裡重重地按壓了一下,突然,通道的兩邊牆壁上響起了一陣連續不斷的哢嗒聲,嚇得秦軻和阿布都是一顫,整個人頓時警覺起來。
然而就在同一時間,通道的最深處顯出了一點光亮,隨後是接二連三的火光一朵朵綻放開來。
是火把?
秦軻眼前的黑暗逐漸被光明所驅散,火光離他們越來越近,大約只是幾息之間,他們的周身已經被熾熱的火焰所包圍。
高易水松了一口氣,望向牆上的幾道紋路,還有上下對稱的一處機括把柄,咧嘴笑道:“果然如此。”
熾熱的火光自然是來自於牆壁上整齊排列的火把,而這些火把原本便收納在通道的牆壁內,此刻,正將整個通道映照得一片亮堂。
“公輸家到底是公輸家。”蔡琰也明白了過來,這通道的牆壁上,刻滿了延綿不絕的紋路,而以她的知識,自然認出了這些來自上古聖王時期的“雲雷紋”,只是,這些紋路大多會刻在青銅器上,刻於牆壁的確實少見。
顯然高易水一路的摸索,是在這些“雲雷紋”上找出了某種規律,才順勢找到了開啟牆中火把的機關。
“我就說……偌大一個公輸家,不可能缺這點燒火錢。”高易水兩掌一拍,喜滋滋道:“還好我聰明,這雲雷紋看起來一模一樣,實際上被分割成了五段,先前的路上也有開關,只是我沒有確定規律之前,不敢貿然開啟。”
於是,秦軻等人再也不必摸黑前進了, 蔡琰趕緊蓋上了火折子的蓋子,收入到自己懷裡,或許後面還能再派上用場。
高易水心中默默感知著,估計他們已經走了快有半個時辰,無數齒輪相互咬合的哢嗒聲不斷衝擊著四人的耳膜,令他們有些頭昏腦漲,他們不禁在想,這樣無止盡的動力,究竟是在驅使著什麽樣的機關呢?
又是一刻鍾之後,他們眼前的道路終於寬敞起來,或者說,地宮的大門已經清晰可見。
也不知道當初建造這座地宮的時候,公輸家征調了多少人,秦軻站在通道的盡頭,看得一時有些發愣。
呈現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寬廣的石林,四周徹亮的火把甚至無法照到那些巨石的高處,如果隻以目力觀察,這片石林所佔的空間,足以超過整個公輸家宅院的大小。
但真正讓秦軻發愣的自然不是這片石林的宏大陣勢,而是因為眼前的這番景象,令他感覺格外熟悉。
陰陽……鎖龍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