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易水輕輕松松走進了石陣,穿行於那些形態各異的巨人巨獸之間,卻根本沒有引起石陣的任何變化。
就連那被稱作“廉將軍”的巨人,對於從他面前笑眯眯經過的高易水也是無動於衷,所有的機關人與機關獸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一動不動。
等高易水走到陣中一位稍顯矮小的巨人面前時,他緩緩地將手從袖子裡伸了出來,頓時,空氣中響起了銳利的呼嘯聲,秦軻一眨眼之間,一柄小劍隨之從他的袖中迅捷而出,在半空轉了個方向,生生地沒入了矮小巨人的胸口。
見得次數多了之後,秦軻也是漸漸了解,精神修行者的飛劍到底是怎樣稀有的存在。
不知多少鐵匠,終其一生都未必能鍛造出這樣一把飛劍。據說,鍛造這種精神修行這專用的飛劍,不光憑借鐵匠精湛的手藝,更是在考驗鐵匠經年累月的道行,當飛劍完工之時,也是這鐵匠耗盡畢生氣力,日暮西山之日。由此鍛造出的一把飛劍,必然是歷經千錘百煉,鋒芒逼人。
很快,柳葉劍從小巨人的背後躥了出來,打了一個漂亮的劍花,一路飛回到了他的掌心。
被刺穿胸膛的小巨人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身體裡數個齒輪的咬合處也在這一刻發出了刺耳的斷裂聲,之後,這尊還沒有在石陣中展露手腳的小巨人,已然成為了一堆無用的鐵石。
“阿布,你去取代那名長戟兵的位置。”高易水一個健步跳到了小巨人的身側,對著阿布揚聲喊道。
阿布不疑有他,立刻抬腳走進了石陣,盡管他這一趟來,並沒有攜帶長戟,但他氣血修行之強大不弱於秦軻,只聽見他張口一聲爆喝,緊接著用他那蠻牛一般的身體撞向了一尊手握長戟的小巨人,將之轟然撞在一塊高聳的巨石之上,身體內部的零件、齒輪,身體外部的石塊盡數碎裂,咯嘣咯嘣落了一地。
只是阿布的目光依然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小巨人,等了一會兒,他腳下猛然一躍,上前雙手一抓一舉,取下了小巨人緊握在手裡的長戟,跟著原地揮舞了兩下,點了點頭:“雖說長了一些,但勉強能用。”
秦軻瞠目結舌:“還能這樣的?”
說著,他也嘗試著走到之前被他摧毀掉的小巨人身旁,看向了那柄落在地上的長刀,可惜,刀的長度讓秦軻望而卻步,重量更是他難以接受,因此隻得無奈地搖搖頭,將長刀撿起,又放下了。
“好!三枚棋子已進棋盤。”高易水大笑道:“這棋局,也該開始了吧。”
秦軻與阿布靜靜地站著看他,莫名地覺得,此時他的眼睛裡,似乎迸發出了少有的光彩,如陽光般熾熱,卻並不灼人,從裡到外,都是一股自信滿滿的味道。
只是……
等了好一會兒,直到秦軻站著的腳微微有些發酸,整座石陣卻什麽也沒發生,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一切都定格在高易水大笑之前的那一刻。
“咳咳咳……”高易水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起來,咳嗽了幾聲,撓著頭道:“不好意思,可能……姿勢不太對。”
他低聲朝自己的腳尖咕噥了一句:“難道不是這麽說的?”
他想了想,抬起頭又高聲道:“開棋!”
“芝麻開棋!”
“開局!”
“開動!”
“誰先下?”
“是不是還得先猜子?”
“歪,歪,有——人——嗎!”
秦軻和阿布面面相覷,完全沒明白他這是在發什麽瘋。
兩人神情尷尬,看著高易水已經在原地做出了各種千奇百怪的姿勢,嘴裡神神叨叨喊著諸多亂七八糟的口號,
像個在祭祀典禮上裝瘋賣傻跳大神的蠻荒祭祀,然而石陣依舊紋絲不動,他們的周圍依舊鴉雀無聲。那隻猙仍在它限定的范圍內虎視眈眈。
所有的巨人,或者說鐵石機關人,都手握兵器,肅穆地站著,像是帝王陵墓裡的陪葬陶俑。
也正是這種靜默,莫名地讓高易水感覺他們正在發出一陣陣無形的嘲諷。
“他娘的!”
高易水終於消停下來,抬起手“咣當”一聲將自己的柳葉劍砸到了地上。
也可憐那柄小劍,明明是工匠耗費無數心力鍛造,放在那些精神修行者的眼裡寶貝還來不及,哪裡舍得這樣胡亂拋出。
如今,它在高易水這裡卻成了一件可以隨意用來發泄心中情緒的便宜貨色,柳葉小劍在地上砰砰地滾動了幾下,委屈地縮到了一尊機關人士兵的腳下。
高易水衝著地宮內部破口大罵:“既然是棋局,棋子也都入了盤中,怎的還是這般大眼瞪小眼?難不成,是要老子們一路殺進地宮裡去才對?”
當然,高易水這只是在逞口舌之快,真要說一路殺進去,難保這些機關獸不會對他們做出攻擊,單從數量上來看,就算他們三人聯手,也難以打爛所有的機關獸,一路突破進去,何況誰又能知道,這些機關人不會同樣出手阻攔?
光說剛才那個“廉將軍”的一錘之威,力量之大,已經十分逼近小宗師境界,想要擊垮他,也不知得廢多大的功夫。
而在石陣之中,一共有九位將軍。
秦軻皺著眉頭,正想說些什麽,可就在高易水罵完第一句,叉著腰還想繼續的時候,整座石陣卻突然震了一下。
所有的機關人和機關獸身上的機括都在這一震之下緩緩運轉起來,齒輪的咬合加上機括的碰撞,發出連綿不絕的“哢嗒”聲,響亮清脆,頓挫有力。
像是得到了感召一般,所有的機關獸像是活物一般抬起頭來,紛紛看向了他們的前方,原先還一直盯著秦軻的猙,此刻失去了對秦軻的興趣,抖擻了身軀,一身猛獸之王的威儀盡顯,凶殘可怕。
它的四肢刨著地面,整個脊背一寸寸收緊,甚至從它的大口中還發出了低沉的吼聲,猶如虎豹撲殺前的前奏。
秦軻毫不懷疑,它隨時都會撲將出去,用他的利爪和尖牙撕裂開前方那名機關人的身軀,但偏偏它又帶著幾分克制,似乎是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它,讓他沒有這麽做。
而在它的對面,機關人同樣帶著威嚴,手中的長槍銳芒一閃而逝,隨著他膝蓋緩緩地下沉,槍尖一直下垂到了與胸口齊高的地方,直指猙的頭顱。
明明是一具死物,但他簡潔的動作和肅穆的表情,比真人還有殺氣。
高易水眼見這煞氣四溢的石陣,臉上並沒有畏懼的神情,反而像是一個孩子一般驚奇地笑著:“咦,難不成這盤棋非得罵人才能開啟?”
“我要是你,就不會有心情說這種話。”石陣外,傳來了蔡琰顯得有些疲倦的聲音,“你隻湊齊了棋子,卻忘記了下棋最重要的東西,你要怎麽開始?”
“最重要的東西?”高易水心中一動,猛然地轉過頭,眼見蔡琰的面前的地磚不知道什麽時候高了一截,猶如從地底綻放出了一張石桌,而石桌之上,一隻大約有兩尺見方的鐵盒子穩固地立著,鐵盒也是與石塊相互混合著打造而成,但那其中的石塊仿佛天然生成,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高易水雙目一蹙,看得不是十分真切,但他依稀能辨認出一些小小的影子鑲嵌在那些石塊之間——這不正是石陣裡的機關人和機關獸麽?
只不過在鐵盒子上, 這些機關人和機關獸都被縮小了太多,顯得玲瓏嬌小,反倒是少了一股兵殺之氣。
“原來如此。”高易水拍起手來,“我怎麽忘記了,下棋最重要的,不是棋子,而是棋手啊。少一顆棋子,尚可以下棋,若是少了棋手,又該由誰來執子?”
而高易水先前以為的破口大罵就能開啟棋局也是無稽之談,開啟棋局的機關,正是由一直沒有說話的蔡琰找尋到的。
開啟棋局的機關沉重無比,盡管蔡琰並非是那種柔弱的官家小姐,而是騎得了馬舉得起刀的將門虎女,可她沒有修為,方才抬起機關的把柄還是費了不少力氣。
然而此刻她盯著這一整盤棋,久久地陷入了沉思。
公輸般設下的這一棋局,和她之前見到的各式棋局都大相徑庭,棋盤看似以先天八卦為根基,人和獸相互混雜,可如今她手邊沒有任何依憑,究竟該從何處下手,又該怎樣去控制棋子,她簡直雲裡霧裡。
恐怕再高明的騎手,遇上這樣不知規則的棋局,也會兩眼抓瞎。
“我該怎麽辦?”蔡琰大聲朝秦軻那般喊了一句。
“你看著辦!”高易水同樣喊了回去,“反正你在這方面知道的,不比我少。”
蔡琰一跺腳,卻知道此刻自己不能亂了方寸,強自按捺住一顆稍顯不安的心,她靜靜地盯著那些錯落擺放的機關人和機關獸棋子,終於咬了咬牙,輕輕地用手推動了其中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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