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唐彥秋暗地裡掌握裡西金七成的主權。
一方霸主,金氏一族,在他刻意的打壓下,不出半年,樹倒猢猻散。
東西兩方盡在一人之手,下個目標,便是北涼。
素墨問唐彥秋,此時還執著這些,有用嗎?
唐彥秋說:“背著唐家,能給她最好的,卻給不了她想要的。事到如今,我知道無論做什麽都挽回不了。只能盡力,給她留一個最無害的結局。”
“這話說的真不吉利。”素墨擔心的問,“出使北涼,這場戲便開場了。你同韓氏是做戲,可這個時候,就不怕她誤會,真的斷了情死了心?”
唐彥秋笑笑:“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我沒做到,她也不用。斷,就斷了吧。那樣,她就不會心疼了。”
“非得搞成這樣嗎?”
“我如今最後悔的,是當初沒讓她同你一起離開。”
唐府主君出使北涼,半年後回來,住進了韓氏姨娘的院子。日日留宿,獨寵這一個。
那韓氏“苦盡甘來”,府中後院越發趾高氣揚。
玉氏雖有中饋在手,也得避其鋒芒。
至於常平院,下人繞行,無人敢提,幾乎成了一座廢院。
府中下人猜不透主君的心思,說主母失寵,倒也不盡然。
某次韓氏在院裡大罵葉千雲,無意間被二寶得知,當夜,二寶就往明玉院裡放了一把火。
主君得知,隻讓韓氏搬去了意柳院,對二寶此舉,不生氣,不責罰。任憑韓氏如何鬧,擺擺手,就讓事情過去了。
素墨如今要進常平院,還得等著二寶來尋。除了楚仁,府裡沒人能自由進出。
葉千雲封了寢屋裡的那扇窗戶,就是唐彥秋在外面可以看見她的那扇。
兩不見,過了一年。
除夕那夜,趙嬤嬤找到葉千雲。
“主母打算,這樣到何時?”
葉千雲說:“余生,如此。”
趙嬤嬤歎口氣:“雲娘,何必呢?明明斷不了情,何必做出死心的狠樣。給他看,還是給自己看?”
“當年賭了一場恩愛不疑,結果呢?再來一次,又如何呢?”葉千雲抬頭,望著那些綻放的煙火,“我輸不起了,不想賭了。心裡再怎麽放不下,也好過心殤的感覺……”
“錦雁小姐曾經說過一段話,大概是說,要折騰,便去折騰別人,絕不要關起門來折騰自己。因為那樣,太傻了。”
葉千雲聞言笑了。
趙嬤嬤接著說:“您與小姐不同,始終做不到扔掉那顆心,獨留一個狠。孩子,最誅心的,是逃避。”
那晚,葉千雲靠著那扇被封的窗戶而站。不用看見也知道,唐彥秋一定在那裡。
開春後,一場怪病來的洶湧。葉千雲的身子終究是病倒了。
素墨一頭照看著病人,一頭還要時時去前院給唐彥秋詳細解釋病情。
終於受不了了,素墨衝著唐彥秋大吼:“想知道,就自己去看!那二層小樓,還攔不住你!”
夜深人靜,唐彥秋在外面觀望徘徊,身子一躍,時隔一年,再次進了常平院。
葉千雲睡了,有些難受的皺著眉頭。
唐彥秋伸手輕撫臉頰,床上人的眉頭,似乎便舒展一些。
一連幾日,主君都這樣偷偷摸摸的進屋,靜靜地陪著。
然後,二寶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軍營裡,真是學了些本事的。
葉千雲奇怪的望著二寶,夜深了,這人拿著木棍守在屋外,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問道:“不去睡嗎?”
二寶擺擺手:“阿姐歇息吧,今晚我在這裡守著。”
“為何?”
“逮老鼠。”
葉千雲一笑,偷摸進來的老鼠,還能是誰。
二寶癟癟嘴,不太高興的說:“老鼠可惡,扒皮抽筋都不足以平憤。可阿姐舍不得,我這棍子,又怎打的下去。”
“說什麽呢?”
二寶放下木棍,看著葉千雲的眼睛,問她:“這都一年了,阿姐打算什麽時候出去?別說什麽此生不複相見的話。當年寒舍生死一念間,你能撐下去,敢說不是因為想著他嗎?回府時,說的好聽,是為了出氣,是為了早逝的孩子。可這些佔了多少,又有多少給了他?我瞧著你這樣折磨自己,心裡難受。阿姐,不如出去鬧個天翻地覆,讓唐彥秋跪在你面前認錯。即便他認錯了,咱們也可以不理會,踩著他,折磨他,一點一點的弄死他,全當是出氣。”
躲在一旁偷聽了全部的唐彥秋,突然覺得後背一涼……
然後,傳來了葉千雲的笑聲。
“越說越不正經,你在軍營裡,學的都是什麽啊。”
“這叫有仇必報,報,就要不死不休。”二寶說,“等過幾年,小寶和青楓回來了,你就帶著我們三,鬧的他家破人亡,悔不當初。”
葉千雲伸手敲在二寶頭上:“胡說八道,楓兒是唐府的小少爺,家破人亡,你讓他怎麽辦?好啦,快回去睡覺,我看你是太累了,才在這裡說這些混帳話。”
“好好好,我回去睡覺。”二寶揉著頭,最後說了一句,“木棍留給你,老鼠來了,打或不打,隨你。”
二寶走後,葉千雲倚在廊上。夜裡風一吹,挺涼的,她不該留在外面吹風。
過了一會兒,有人忍不住了,卻聽葉千雲輕言了一句。
“大老鼠別出來,我還沒想好,打或不打。”
一年了,悲痛還在,只是被強壓下的某些感情,越來越壓不住了。所以葉千雲才覺得自己,果真是不知好歹的。
摒心,留狠。她如今還做不到,又害怕再來一次,真能做到。
夫妻二人,各自做戲。逃避的,不過是自己不敢面對的真心。
唐府的風向變了。
韓氏受寵,越發的驕橫跋扈,那樣子,不禁讓人想起她剛入府時的事情,不過沒人敢提。之前二寶燒院的事情,應該是她目前唯一的忌憚了。
那日,葉千雲在屋裡小憩,突然聽見外面有聲音。
“二寶?”葉千雲叫著二寶的名字,繞過屏風,卻見一個陌生的女婢怯生生的站在那裡,“你是誰?”
女婢手裡端著東西,噗通一下跪地:“給主母請安……我……奴婢是剛進府的女婢。孫管事讓奴婢給常平院送些東西來……奴婢見院裡沒人,就大膽進來了……”
孫嬤嬤是後院的管事,是玉氏提拔上來幫她忙的。這人有些勢利眼,唐府現在韓氏獨寵,玉氏掌管中饋,葉千雲在下人眼裡,就是一個被打入冷宮的過期主母。
一般不會有人願意來常平院。
這個女婢是新人,多半是欺負她,才讓她一個人來送東西。
“起來吧,東西放桌上就行。”
女婢低著頭,將手上的東西放到桌上。
這時,葉千雲聽見一聲熟悉的咕嚕聲。
那桌上有盤米糕,是趙嬤嬤做的。女婢放下東西看見了米糕,眼睛都落進去了。
葉千雲笑笑:“肚子餓了?”
女婢聞言知道自己失禮,又趕緊跪下了:“主母恕罪。”
葉千雲不惱,過去拿起米糕遞到女婢面前:“吃吧。”
女婢抬頭看看葉千雲,接過盤子,抓起裡面的米糕就往嘴裡塞。
葉千雲又倒杯茶遞過去:“後院那些人欺負新人成習慣了,你剛進府,東西吃不飽吧?”
女婢嘴裡塞著東西,說不了話只能點點頭。
看這女婢的樣子,的確是餓壞了。
葉千雲說:“日子久了便好了。你若是肚子餓,就來這裡吧。”
晚些二寶回來,隨意看了看桌上送來的布料。接著不滿的對葉千雲說道:“孫嬤嬤是越發會做事了,這些成色工藝,下等東西,也敢往常平院裡送。”
二寶走到葉千雲跟前,氣憤的說:“阿姐,咱不能讓一群下人給欺負了吧。趙嬤嬤說,這幾日送來的蔬果也是難看的很。你再不管,我們幾個就要喝西北風了。”
葉千雲放下手中的書,想了想:“你去孫嬤嬤那兒警告一下。她畢竟是玉氏的人,你說話注意些。”
二寶露出奸計得逞的笑容,就知道葉千雲心軟院裡的這幾個下人。
唐彥秋對二寶的態度,似怕似寵,府裡的下人就開始喊他二爺了。如同采姻當年的戲稱一般,二大爺在後院裡,威風的很。
“喲,二爺怎麽來了。”
剛過照壁,孫嬤嬤趕緊迎了上來,她面前跪著幾個女婢,看上去,正受罰呢。
孫嬤嬤說:“二爺有事差人來說一聲便是,怎還親自來了。”
見二寶打量跪地的女婢,孫嬤嬤又趕緊說:“這些新進來的丫鬟不懂事,惹惱了韓姨娘,我正在教訓她們呢。”
二寶聽著稀奇:“惹惱了韓姨娘?怎的?給她臉色看了,還是又打碎了她屋裡的東西?”
如今的唐府裡,敢對韓氏評頭論足的,估計也就只有二寶了。
孫嬤嬤笑著說新來的丫頭手腳笨,做事不夠機靈,所以才教訓教訓。
二寶朝那幾個跪著的女婢看了看,哪裡是手腳笨不會做事的樣子,分明是被餓的眼冒金星了。
“這次來是想問問孫嬤嬤,可是玉姨娘說了話,讓這後院的人都可勁兒的糟蹋常平院?”
“這……這從何說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