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千雲微微一笑:“這話出去可別亂說。我一個被買來衝喜的丫頭,成交那時起,哪還有什麽余生。現在這樣,已是我的福氣。就是不知,我這福氣,還剩多少。”
這話聽著,讓人心殤。
大寶趕緊安慰道:“阿姐的福氣才剛開始,以後有的是好日子。”
小寶不懂他們說的話,倒是最後這句出聲附和:“大哥說的對,阿姐的好日子還有很多很多。”
采姻眼珠一轉,問葉千雲:“主母,主君晚上來用膳,我來做吧。”
葉千雲奇怪的看著采姻:“你這是轉性了,還是又想到什麽主意來整他?”
“您放心,頂多是讓他的舌頭難受一下子。”
是夜,唐彥秋回到東院。
用完晚膳,唐彥秋不停的在灌水。葉千雲看了半天突然笑了。
“我說采姻怎麽這麽貼心,還幫你成好湯端上來。”兩步貼近唐彥秋,葉千雲笑著問他,“今晚的湯,滋味如何?”
唐彥秋手臂一伸,用力擁人入懷:“我知她惱我,再苦再澀也比不過三年寒舍。”
葉千雲推開他:“說好不提的。”
唐彥秋跟上再次擁住:“好,不提了。”
燭火搖曳,兩人就這樣抱著。一個想將失去的時間補回來,另一個,心裡五味雜陳。
良久後,葉千雲道:“我累了。”
“那就早些休息。”
回府的第一晚,唐彥秋退出了寢屋,自己宿在了書房。
他看出葉千雲還在排斥他,擔心她的身子也不想再生事端。
人已經回來了,就睡在同一個院子裡,以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坐在妝台前,采姻替葉千雲梳妝打扮。今日,該去如意院給唐母請安。
二寶帶著小寶從外面跑進來,看見采姻將葉千雲的青絲綰於腦後,插上珍珠碧玉的步搖。配著那身芙蓉祥雲棉衣,淡藍色的蘭花長衫。這一打扮,平添了一份淡雅之氣。
二寶跑到跟前,說阿姐今日真好看。小寶在一旁不停的點頭。
葉千雲笑笑,抱起小寶問道:“大清早的,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小寶說:“二哥說要帶我去玩。”
二寶上前拉著葉千雲的衣袖:“阿姐,我昨日找到好玩的,就在這府裡。”
葉千雲對二寶昨天私自跑沒影的事情也不惱,隻是叮囑他們:“你們臉生,若有人問起,你們就答是我弟弟。玩可以,千萬要小心些。還有,看好小寶,別讓那些莫名其妙的人靠近他。”
這時大寶也進了屋,看見自己兩個弟弟賴在葉千雲身上,不免斥責了兩聲:“二寶你都多大了,怎的還跟孩子一般賴在別人身上。小寶也是,快些下來,主母身子不好,別累著她。”
葉千雲聞言好奇的望著大寶:“怎的你也開始喚我主母了。”
大寶撓撓頭,說道:“唐府人多嘴雜,既然留了下來,規矩就該守。再說,我們三個這般突然冒出來,始終不太好。未免落人口舌,警惕些也好。”
葉千雲搖搖頭,知道這人的性子是這樣的,便不再說什麽:“你和采姻同我去如意院請安吧。”
後院裡有一片很大的花園,采姻沿途給大寶講解唐府的情況。
“唐府後院分做四方,東院是一個獨立的院子,是主君和主母的寢院,叫做常平院。西邊南邊北邊,有不少的小院子。西邊住的是大房三房,二房夫人和小姐如今住在北邊的如意院,
南邊是用來安置二房妾氏的。主君的後院沒多少人,你逛兩日便知道住的是誰了。對了,西邊那兩房沒事就別去了,那裡住的不是什麽好人。那邊有大廚房負責各院每日的吃食,那邊是庫房帳房,領月錢要東西,去那兒就行了……” 過幾日便是冬至,東蜀的冬天雪落的特別早。花園早已被白雪覆蓋,襯著那幾株冬梅,格外秀麗。
采姻接著說著:“大園子中有榭有亭,夏日乘涼倒是極好的。平常有下人專門負責這裡的花草修剪……”
踏雪行走,撲鼻梅香。聽著采姻的講解,葉千雲仿佛回到多年前,那次剛到唐府的時候。
對那時的葉千雲來講,這府中的一切,如同仙境一般。
只可惜,這個仙境似乎不喜歡她這個凡人。
特意走到一處月門旁,采姻對大寶說:“過了這裡便是前院,咱們沒事一般不去那裡……”
葉千雲在後面笑笑,有采姻在身邊,讓人放心不少。
行至北邊的小院,眼前出現的照壁,裡面的老婦人,對葉千雲來講,愛不得,恨不得。那是將她從地獄拉回人間,甚至帶她進到仙境的人。也是這個人,再次將她推回了地獄。
進入照壁,便來到了如意院。
和常平院的景象不同。
如意院的冬日除了雪白沒有其他的顏色,那池中的蓮花,圃中的群豔,現在都已沉睡過去。葉千雲見過這裡盛夏的景色,和眼前相比,不啻天淵。
這裡是二房老爺夫人所住的院子,壞不到哪裡去。
三人正往那間五開的內屋走去,忽聞一陣鈴響,葉千雲已猜到身後來人是誰。她微笑著轉身,站在原地,等著那人撲來。
只見一女子,素色華衣裹身,外披一件白色貂毛鬥篷。裙擺及踝,步態輕盈又歡快,絲毫不受一身暖和厚重衣物的影響。青絲隨意半束,頭插一枚蝴蝶釵。雙頰微紅,嬌嫩可愛。好似一隻紛飛的蝴蝶,在這嚴冬日中,美煞旁人。
“嫂子!”
女子果然飛撲到葉千雲懷中,這一下,葉千雲卻是差點沒站住。
采姻趕緊伸手扶住葉千雲,對大寶解釋道:“這是府中小姐,主君唐彥秋的親妹妹,唐府的嫡小姐,名喚唐錦雁。”
葉千雲站穩身笑著說道:“三年不見,錦雁這力氣怎變的這麽大。”
唐錦雁笑著說:“這三年不做別的,光練拳腳功夫了。”
“你一個大家閨秀,不學琴棋書畫女紅針線,不學什麽知書達理的,學什麽拳腳功夫?”
“我就不愛學那些。”唐錦雁抱著葉千雲的手撒嬌,“反正跟我哥說好了的,要是以後嫁不出去了,他養我一輩子。”
“怎麽,我們家錦雁這是想嫁人了?”葉千雲嬉笑一聲。
唐錦雁趕緊搖頭:“別別別,我可沒這個意思。”
挽著葉千雲的手,唐錦雁帶著幾人繼續往內屋走去。
在門口處,葉千雲見到了大房和三房的丫鬟。
唐錦雁說:“那兩房的人本該日日來給母親請安的,可咱們的大伯母三嬸娘,什麽時候規矩過。”
葉千雲笑笑:“擺明了是衝著我來的。”
唐錦雁撅著不滿的說:“昨日哥哥突然讓我去城西茶鋪,平日裡他也常叫我去鋪子裡學做生意,我便沒想到別處。沒想到,他居然是故意把我支開的。夜裡回來聽說你已經歇下了,我就沒去常平院擾你。”
采姻在一旁輕笑的說道:“要是小姐昨日在,恐怕主君連說個話都沒份,所以才把您支開的吧。”
唐錦雁黏葉千雲,以前就這樣。
“嫂子回府這麽大的事,不提前告訴我一聲,還故意把我支走,這件事我記上了。”唐錦雁撅著嘴,“別讓我找到機會,否則連本帶利,全讓他還回來。”
說話間,幾人已經進到屋裡。
老夫人坐在上方,聽見唐錦雁的話便開口問道:“還什麽?可是誰又惱了你?”
葉千雲抬頭,看著那個雲鬢高聳的婦人,收起了笑容。
屋中已有數人,大伯母和三嬸娘坐在一邊,金氏她們怎坐在另一邊。
金氏見葉千雲進來,不起身不行禮,眼珠一轉看向了別處。
倒是另一個女子,還和昨天一樣,見到葉千雲起身行禮,恭敬有加。
上方,老夫人坐在椅子上,臉色有些蒼白, 一身棉衣繡著萬福,看上去倒是精神。身邊的老嬤嬤見到葉千雲起身行一禮,又蹲下繼續給老夫人捶腿。
葉千雲見老夫人頭上戴著一頂狐皮製成的絨帽,低下了眼眸。
那狐皮是唐彥秋秋獵時的收獲,帽子,則是她葉千雲親手製的。
遙憶當年,人還在,情已淡。
葉千雲上前兩步,微微低頭,雙膝跪地,作了一揖:“給夫人請安。”
屋中幾人,恐怕除了金氏,都聽出了葉千雲這話裡的問題。
老夫人的笑容凝了一下,又快速的恢復:“快起來,你身子弱,以後這種禮就免了。”
唐錦雁趕緊將葉千雲扶起。
接著身子一轉,葉千雲又對著另外兩個長輩行禮:“給大伯母三嬸娘請安。”這次,沒等有人說起身的話,她自個兒就站了起來。
這下有人不樂意了。
大伯母唐柳氏冷哼一聲:“當家主母好大的排場,往後我們哪敢受您的禮啊。”
金氏的冷言也跟著來了:“主母的心可真大。昨日母親體恤,免了請安,我本以為主母今日該早早過來的。這都什麽時辰了……”
葉千雲攔住唐錦雁,對著唐母說道:“主君昨夜歇在了常平院,今日起來晚了,耽誤了時辰,還請夫人責罰。”
這話雖不是衝著金氏去,卻讓金氏聽的坐立不安。
唐錦雁這時還填上一句:“請安這種事,重在有心,不是重在時辰。金姨娘,你若心真,也可不必趕個大早。徒擾了娘親休息。”
“……”金氏吃癟,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