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霧來的有些詭異,而在如此深夜,這突然出現的歌聲更讓人覺得詭異。
歌聲細聽時,倒有些淒美婉轉,只不過深夜這個時候,讓人聽了,心底著實會有些發毛。
蘇澈回頭看了眼房內,兩邊廂房依然沒有什麽動靜。
這自然是有些反常了,莫說房中住下的是觀潮閣的真傳和墨家的高手,便是尋常的江湖人,在如此明顯的歌聲之下,也該醒了。
他想了想,直接回屋,把門關了。
霧氣透過門縫鑽進來,有些稀薄,卻無比真實。
蘇澈雙眼眯了下,當先朝盜帥房間過去,一邊注意著堂中霧氣的蔓延,一邊敲響房門。
叩門聲不大,可盜帥一定能聽到。
但在叩門六七下而其中還無動靜之後,蘇澈便直接推門而入。
房門果然沒鎖,而房中也是漆黑一片,身後,霧氣已經隨著門開而飄入進去。
“盜帥?”蘇澈試著喊了聲,朝裡走,手中卻已然按劍。
劍識的感知之中,房中根本沒人!
蘇澈神情終於凝重起來,他循著記憶走到桌旁,然後伸手摸到桌上的火折子和燭台,一下點亮。
房中有了光,霧氣變得更為明顯。
房間並不大,蘇澈按劍四顧,桌椅整齊,房中其余沒有絲毫雜亂。他幾步走到床邊,被褥疊的平整,上面倒也有人躺過的痕跡。
他伸手一摸,似乎能感覺到一絲溫熱。
蘇澈不免皺眉,他一直在堂中坐著,也是半睡半醒,莫說盜帥離開,便是盜帥出門的響動,他都會察覺而醒過來。
更別說,如果盜帥有什麽行動或打算,也一定會告知自己。
可現在,房中無人,盜帥去哪了?
蘇澈沒有多想,再看過房中一眼後,便快步而出,徑直往對面廂房而去。
他又敲門,而門內同樣安靜,他便直接闖入,門同樣未鎖。
他試著喊了兩句,然後掌燈,四顧之際,房中亦是空無一人。
床邊有一地鋪,應是葉常青或江令寒其中一人的,而被褥都是一樣平整,上面有人躺過的痕跡。
蘇澈眼眸微深,俯身探了探,似乎能感覺到一絲溫熱。
“怎麽回事?”他皺眉,心想,“難道中了幻術?”
江湖之中,武道功法不計其數,修行法門百花齊放,而其中自也有類似魅功這等專門惑神之法,其中有分類,名為幻術。
而所謂幻術,倒是比那些只是迷惑人眼耳口鼻等五感的障眼法要高明不少。
可蘇澈在將軍府時,對這類武學也有過一些了解,無論是道門陣法還是這等江湖幻術,其除了相應功法外,還必然需要施展的媒介觸發,如同煮飯需要生火一樣,不可或缺。
但自己一直在淺睡,何曾接觸過這等事物?
更何況自己習劍而敏銳,劍意通透,這等幻術若要臨身必會有應激之感,哪能被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地拉進幻術裡?
蘇澈臉色微凝,返身出屋,而這房中霧氣似乎更大了些。
他忍不住想,難道這霧便是媒介,所以在自己之前出門時,或者說是在這霧透進堂中的時候,自己才中招的?
只是猜測永遠得不到證實,蘇澈回到堂中,將桌上燭台包括備用蠟燭一並點了。
堂中燈火大亮,伴隨愈來愈重的霧氣,倒有幾分朦朧不真。
蘇澈靜靜看著,劍步一晃,提劍出門。
剛一踏過門檻,那歌聲便又傳來,聲音清脆而涼,繞在耳畔不散,卻聽不清唱詞。
哪怕是字句間聽來皆清晰,可當細去探究斟酌時,卻一字也念不出,也想不出。
蘇澈隻覺這歌聲鑽進了心裡,讓人心中生出難以言喻的悲愴和淒涼,如是被世間一切所傷,更甚於人之愛恨癡纏。讓你不免難受,忍不住哽咽,忍不住要因此落淚慟哭。
蘇澈皺眉時閉眼,強行這份不適壓下,而後睜眼,劍識感知放開到極致,再不猶豫,循著歌聲隱約傳來的方向而去。
“冷月呵,孤影綽約,春風沾衣露華濃。”
他終於能聽得明白,只是這歌聲仿佛來自四面八方,其中語調雖已清晰,可莫說人在哪,便是歌聲本該是從何處而來都找不清了。
蘇澈本是提起輕功,可因這歌聲一下變幻而難覓方向,他停步,皺眉間猛然回頭,卻發現來路亦是霧靄如雲煙,一片遮蔽般的蒼茫之色。
如此時候,月光與星光早已漸漸隱沒,此間除了夜色之外,便是這朦朧的霧氣。
他低頭,看向腳下,霧氣沒過腳踝,地面蒸蒸沉沉。
蘇澈眼神微寒,“何方鼠輩,既是引在下出來,為何躲躲藏藏,還不現身一見?”
回應他的,只有四下未絕而朦朧的歌聲。
“徘徊起,風吹仙袂,是誰一雙淚眼朦朧惹人憐。”
蘇澈靜等片刻,緩步朝前,進府時他已記下來路,只是現在霧氣漸重,四下樓閣都有些難辨。
只不過,他走了很久,好像腳下的路一直是這般長,走不到盡頭,而前方,也沒有花草怪石,更沒有牆。
歌聲依舊婉轉,只不過現在聽來卻讓人心頭煩悶難當,恨不得將胸膛挖開,將自己渾身撕碎。
蘇澈停下腳步,額上汗漬涔涔,若眼前有銅鏡,他就會看到自己的臉色已蒼白的厲害。
這並非是實質的受傷, 而是心神損耗太重。
耳邊歌聲,如那酒色般蝕骨銷魂,比音功魅功還要殺人於無形。
“月影兒它早已消融,去路也重重,來路失啊,回首還是一場空。”
這回的歌聲響在耳邊,卻有如女子輕笑輕歎般的溫婉動聽,惹人憐惜,絲毫沒有先前般令人煩悶惆悵的惡感。
蘇澈抬眼,眼前霧氣散開,隱約能見一道綽約身影,窈窕而帶風致,只是不知她究竟在多遠的地方,讓人辨不清容貌,辨不清衣著。
只有一道倩影,如是徘徊,如是輾轉。
“讓桃花劍閣大動乾戈的蘇澈,也不過如此。”一道聲音在蘇澈耳邊響起,明明是帶笑意,明明是話中仿佛嘲諷,偏偏讓人聽之只有薄涼。
蘇澈遙遙看著她,忽然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