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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清風賒酒來》三十五.抄家
  最終,關於蘇大少爺和紅素成親的事情也沒有結果。

  沒有拍板,不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蘇家久違的一次小會,就這麽結束了。

  蘇清領著紅素回了自己的院子,在蘇定遠微黑的臉色下,自家的大兒子笑得沒皮沒臉,而又對那女子很是殷勤。

  葉梓筠自然是跟周子衿住在一起的,兩人有說有笑地離開,說是要先吃宵夜。

  蘇大強哼哼唧唧地被下人抬走。

  堂中,蘇定遠坐在堂首,低頭撫額。

  蘇澈看他一眼,覺得父親似乎有些疲憊,但他卻不知緣由,而也無從猜起。

  “怎麽還不回房?”蘇定遠抬眼,問道。

  在人多時,他的眼裡永遠是自信和平靜,可現在,蘇澈能看到的,是不知何時出現的血絲,以及那種勞累。

  如同自己在無能為力時的樣子,那是罕見的脆弱。

  “是因為,顏伯父的事情嗎?”蘇澈心中一動,脫口而出。

  蘇定遠看著自己的小兒子,半晌,笑了笑,眼中的情緒隨著眨過而消失不見。

  “他做錯了事情,卻要別人來提心吊膽。”他說道:“聖賢書都讀到了狗肚子裡,真是個混蛋。”

  蘇澈沒有說話,他知道顏、蘇兩家世代的關系,而父親和顏琮都是家中獨子,一起長大,情誼自可比金堅。

  而今夜裡,回來的時候,街上到處都是匆忙的衙役捕快,以及兵馬司的巡防,這些人做什麽,他當然明白。

  但門前的這條長街上卻無人來,顏府今夜無事。

  人在見到一些不光彩的事情時總會冠冕堂皇,可這些事若是發生在自己或是親近的人身上時,卻又會找百般種理由來為其開脫,乃至疲勞奔走,以求他無事。

  這是生而為人的矛盾。

  蘇澈隱隱有所明悟。

  “顏伯父他,會怎樣?”他小心問道。

  蘇定遠吸了口氣,微笑,“參與此事四年零九個月,受賄行賄,與賊人開方便,牽線朝野。隻他經手的,就有三百余稚童,金銀三萬兩,手上人命一十二條。”

  他是笑著說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而唯一的可能,是他早已宣泄過憤怒,而此時已近麻木。這些數字,這些言語,就在這短短一日之內,都不知在他心底輾轉過多少次。

  可蘇定遠在人前依舊是那如柱石般的從容而強大,無人知曉他心中藏事,以及因此而生的折磨和痛楚。

  他才是最煎熬的一個。

  顏琮是斯文敗類,罪孽深重,雙手沾滿血腥。

  誰會相信?

  “好了,這些事不是你需要操心的。”蘇定遠擺了擺手,“早些去睡吧。”

  蘇澈抿了抿嘴,拱拱手,帶上房門,退下了。

  大堂安靜,落針可聞。

  蘇定遠看著案上搖晃的燈火,靠在椅上,眯起眼,如同看到了那兩個在軍營裡追逐打鬧的小小身影,他們笑啊鬧啊,沒有煩惱,也不會有憂愁。

  ……

  次日,蘇澈起得很早,或者說,昨夜沒有睡著。

  他先練了遍樁功,洗漱之後便朝府外走。

  府中起的最早的永遠是下人,他們忙碌著,有的去菜園采摘,有的去菜市口買菜,有的劈柴生火等等。

  此時見了腳步匆匆的二少爺,俱都有些驚訝。

  除卻他起得早外,還因為他似乎與往日有些不一樣,身上有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

  經過校場時,

蘇澈看到了在較場上宛若飛鴻的兩道身影。  她們在交手,速度奇快無比,木劍碰撞,竟如金鐵般鏗鏘有聲。

  蘇澈不由地頓了頓步子。

  劍氣如風,即便相隔數丈,仍能感受到那股凜然和鋒銳,玄鐵熔鑄的地面上出現道道割痕。

  兩人碰撞,旋即分開。

  周子衿一身青衣半濕,臉上的汗水從潔白的下巴滴落,但她握劍的手依然很穩。

  葉梓筠沒見出汗,只不過呼吸微促幾分。

  “你的劍太直了。”她將木劍插回架上。

  周子衿喘了喘,道:“劍不直怎麽殺人?”

  葉梓筠皺了皺眉。

  “師傅說的對,你不適合練劍。”她說,“你的心從沒靜下來過,這樣會很危險。”

  蘇澈站在校場下,有些好奇,以往都是周子衿對自己說教,他哪裡見過有人能對她來說教這些。

  而且,他聽著似乎都是有些道理。

  “心不需要靜,只要劍穩就足夠了。”周子衿將木劍拋回兵器架上,拿了毛巾擦汗。

  葉梓筠取了水囊喝水,兩人都沒有再開口。

  關於修行的理念,不能說誰對誰錯,只是個人適合什麽。

  只有面對生死時,才會明白,誰的「道」才更適合生存。

  只有能活下去的,才是正確的。

  蘇澈見兩人暫且休息的樣子,明顯是為了接下來的交手,他便走開了。

  武道有忌諱,不得允許不能圍觀,這是不敬,也是冒犯。

  “他倒適合學劍。”葉梓筠看了那朝府外走去的身影一眼,說道。

  不知怎的,周子衿忽然有些不開心,或許是因為自己跟蘇澈相處許久才認定對方適合學劍,而眼前的人只是見面幾次就如此篤定。

  她倆曾是同門,幼時經常在一起,可在一些事情上,不是親近就能釋懷的。

  周子衿將手巾放了,重新取劍。

  葉梓筠輕笑,同樣抽劍。

  ……

  朱雀大街的早上很熱鬧,在今天。

  禦史顏琮的府門外圍觀的人很多,蘇澈擠了進去。

  是刑部的捕快在拿人,或者說,是抄家。

  一箱箱金銀財物和古董玩意兒被抬出來,放到馬車上,顏府的丫鬟、下人、家眷被驅趕出來,神色戚戚。

  “這是貪了多少啊?”

  “就是,這還是禦史呢,清官兒。”

  “想不到一向清正廉明的顏大人竟然是這等人。”

  “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冷嘲熱諷、看熱鬧的人從來不在少數,看到別人遭遇禍事,仿佛觸及到了他們的興奮點一樣。

  指點、站在道德的高度去指摘別人,顯得自己多麽憤世嫉俗而又超然出眾。

  蘇澈握了握拳,他看到了被帶上枷鎖的顏琮,對方原本那剛正而溫和的臉上一片平靜,只不過鬢發已經全白了,腰身也不再那麽直。

  對方好像是看到了自己,又好像沒有看到,目光只是淡淡地掠了過去。

  蘇澈看到了沉默著跟隨捕快出來的顏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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