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竿和方七爺到來前,郝源重新回到座位上,攤開了昨晚從隱娘那裡討要來的筆記本和筆,就翻開了第二頁,開始了今天的記錄:
“我下意識的改動了昨天中午的計劃,上層的流血紛爭本應該跟小民無關——現在,我甚至沒法控制自己的思想——我的祖輩說不定也曾是他們的一員,他們何其無辜?”
“在歷史上,我找不到多少相似的例子來獲取內心的寬慰。因為我無論如何粉飾這樣做的必要性,良心卻始終在拷問我——你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我又找到了千言萬語試圖與良心辯駁……此刻,我卻聽到樓下所傳來的腳步聲。”
“是吳竿,還是方七爺?”
“地球人郝源記於災變97年。”
隨著腳步聲的接近,郝源順勢將筆記本收了起來,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繼而面帶微笑的看向了樓梯口的方向。
直到走在最前面的一位身高約莫有一米六、倆鬢花白、體態圓潤、看起來可能有五十出頭的中年人踏步出來的刹那,郝源才出聲道:“來者可是吳家武學院院長——吳院長?”
“喔?好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能讓執政官設下這等酒宴招待我吳竿,想必……年輕有為的執政官想要商討的也不是小事吧?”吳竿笑眯眯的說完,伸手對身後的義子們搖搖頭:“這酒宴,你們這些俗小子,就別來湊熱鬧了,樓下大魚大肉的也是執政官的一番心意,都下去吧。”
那些作勢要突破舍生衛封鎖從而擠上來的那些赤裸著上半身的壯漢們當即乖乖地調頭下樓。
那些就是吳家赫赫有名的假子團?
郝源也沒陷入沉思,早就打好腹稿的他靦腆一笑;“什麽執政官不執政官的……晚輩在吳院長這樣的前輩面前哪能如此放肆……”
他還沒故作謙遜完,吳竿卻是臉色一變,獰笑道:“呵呵,你方家如此欺人太甚,還故作什麽謙遜姿態?”
”連方思績這種二十出頭的小夥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欺辱方七爺——我說的對嗎?”
“唔……你下去吧。”被一個侍女攙扶上來的方七爺嘟噥了片刻,才渾然不在意道:“吳老弟,上了年紀的人,什麽事都要看開點。”
這個大腹便便得像個沙皮狗一樣的方七爺似乎意有所指?
郝源沒吭聲。
但方七爺卻是晃悠悠的走過來,邊走邊道:“朝陽是真不行了?大個子看不起,二兒子嫌太燥,就靠倆女兒釣個金龜婿?”
帶著驕縱的姿態,方七爺拍了拍郝源的臉:“你是什麽貨色,方家什麽時候又輪到你來做主了?”
這家夥……
郝源強忍下被羞辱時下意識的憤怒,他扯出個僵硬的微笑,不失禮貌道:“方家的老一輩可沒您這麽不服老,畢竟後繼有人嘛。”
方七爺當然不會聽不去郝源是在暗地裡譏諷他後繼無人。
因為年少時下腹受創,淪為了活太監的他當即怒道:“可以啊,方家的小鬼一個個都伶牙俐齒的,連招來的女婿也不例外!”
惡聲惡氣的喊完,他乾脆一屁股坐在了郝源的旁座,冷笑出聲:“我七爺沒你們這種嘴皮子,七爺一向靠這個說話!”
他重重地錘了錘桌子。
郝源則是在吳竿的眼裡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鄙夷。
根據卷宗上的信息來看,吳竿祖上也不是沒闊過?
思考的同時,郝源下意識把凳子往方七爺反方向拉開,
還順便揶揄道:“確實如此,我就沒發現哪個方家人的嘴還有味道的……七爺呐,給你提個醒兒,老年人口腔衛生很重要嗎,別過些日子牙掉光了嚇得跟你說話的人都得撐著傘的時候,才後悔曾經沒好好刷牙。” 淳樸的方七爺哪裡見過類似的損人方式,氣的他差點想拔刀——但一想到周圍肯定有方家隱衛的情況下,他不由地有泄了氣。
不像吳竿有著假子團作為護身符,他方七爺一但自尋死路,可就沒得救了。
眼見方七爺下不了台,吳竿也沒光坐著看戲,他乾脆就順手賣了個好給方七爺:“行了,七爺你跟孫子輩較真什麽,開個玩笑過了……也就過了,郝源小兄弟,我們開始談談正事吧?”
嘖……
郝源這才感到反應過來——不能氣死方七爺!
還靠著他把吳竿拉進坑裡呢。
不過他也沒感激吳竿的‘出言相助’。
這貨就是為了多個能惡心方家的人才給出了這個台階,不然……呵。
同樣的道理方七爺自然也懂,他更惱怒於吳竿昨晚上還信誓旦旦的說什麽同進同退,今天這就?
當然,他並不明白吳竿的深意,惱怒的瞪了吳竿一眼才哼道:“哼哼哼,對……有話快說!這一桌子粗茶淡飯糊弄誰呢?”
當然,氣話歸氣話,他還是毫不客氣的扯下了半隻雞, 直接就開始啃了起來。
吳竿初時還以為這貨跟他想到一塊去了,沒想到卻是被瞪了一眼——他頓時知道這貨只是誤打誤撞的瞞下昨晚的密約,實際上多半還在暗恨他沒有及時出言相助吧?
……也不知道昨晚的不歡而散和五十二子的口技,有沒有瞞過方家隱衛。
這倚老賣老和裝模作樣玩得真是爐火純青……暗罵著方七爺的吳竿重新定神,出言道:“郝源小兄弟,方家堡裡的空間莫不是不夠用了?這趕人出城……”
他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才沉痛道:“……似乎不太好吧?”
緊接著便身體前傾,將‘為你著想’的七大姑八大姨給演的活靈活現:“要不,我把武學院那塊地跟你置換置換?”
“畢竟,這執政官一職,在方老鬼的陰霾中,可也是撈不到什麽功勞的呢。”
“別說是上門女婿了,正牌女婿想要在媳婦面前抬起頭,沒點兒大男人的功績……好意思嗎?”
志在拖時間的郝源也樂得不直接進入正題,也跟他一起一本正經的扯皮道:“一開始,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年輕人嘛。”
一聽這話,吳竿也是在心裡嘲笑著——畢竟是年輕人嘛。
然而郝源卻是話鋒一轉:“年輕人總有個一回生二回熟的,所以我這不好意思來,不好意思去的……也就習慣了。”
在吳竿下意識瞪大了眼睛的時候,郝源淡定的抿了口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感慨道:“習慣成自然——所以說,習慣是多麽可怕的事情,對吧?吳老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