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曜年後剛通過太醫院的選拔,上月底才正式成了太醫院掛牌的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太醫。
雖然他是太醫院首座秦如風的義子,習得了秦太醫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但在這皇宮裡,卻沒有資格給什麽重要人物看診。
掛牌十來天了,他也就給長秀宮的小太監看了一回燙傷。
長秀宮沒有主位,偏殿住的是年老色衰的虞美人,無子又無寵,平時門庭冷落,等同於冷宮了。
燙傷的小太監傷情不重,卻還是一臉哀怨地看著他,“周太醫為什麽不來?我這樣不會留疤吧?”
上官曜自然不能直截了當地說,“周太醫如今隻給各位主子娘娘看病……”
這長秀宮的請醫,又不是虞美人病了,整個太醫院,恐怕也隻有他才會過來看一看。
但這會,慧慈太后宮裡的朱姑姑卻親自來請,要他去一趟鎮國將軍府,給著涼發熱著的楚二小姐看病。
朱姑姑一臉鄭重,“這是安陽大長公主的吩咐,還請上官太醫早去早回。”
上官曜心裡有些訝異。
楚二小姐?
入太醫院之前,義父給連他一份名單讓他記熟,除了宮裡頭的主子娘娘們,還有皇親國戚和世家勳貴的名號。
他知道楚二小姐是誰。
按理說,這樣的身份請太醫,起碼也得是周太醫那樣的級別了,怎麽會……
不過,有病人看,總比待在這裡無聊要好。
上官曜不卑不亢地應下,理了理藥箱,便領著藥童黃芪出了宮。
鎮國將軍府。
楚嬌已經燒得迷迷糊糊了,但卻還是義正嚴辭地拒絕了府裡韓大夫的看診。
話,還是說得挺好聽的,“不過隻是偶感風寒,這麽小的病症,怎麽好勞煩韓爺爺您呢?我叫丫頭們幫我用冰塊敷額頭,再多喝點熱水就好啦,韓爺爺還請回去吧!”
韓大夫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他是老將軍從前戰場上的軍醫,因為傷了腿就從前線上下來,在這府裡養老的同時,也給家裡人看看病。
這小丫頭是個沒良心的。
別看一口一聲韓爺爺叫得甜,但他老頭子都聽說了,人家不讓他看病,壓根不是怕勞煩他,而是眼巴巴地等著宮裡頭的太醫來呢!
韓大夫年輕時也是拋頭顱灑熱血過的,牛脾氣上來,還偏不走了。
老爺子抱著藥箱在門口坐下,“二小姐門前的太陽真好,老朽反正也沒事乾,就坐在這裡曬曬腿!”
他還故意笑嘻嘻地衝著楚嬌擺手,“二小姐還發著熱呢,可不要再撐起來看著我了,怪累人的!您多喝熱水,老朽自便。”
楚嬌氣得不行。
要不是這會兒真燒得渾身癱軟,她都恨不得將自己的枕頭丟過去了。
她出生後,自家祖父就一直鎮守邊疆,十五年了,這統共也就只見過一兩回吧!
倒是韓大夫,自從十年前老腿受了傷卸甲歸田後,就一直住在將軍府。
他沒有孩子,將她當自己的孫女兒一樣疼愛,她也喜歡這個有趣的小老頭,親切地喊著他韓爺爺。
嗨,這老頭!
楚嬌頓覺委屈。
她平日裡對他這麽好,他怎麽就忍心在這麽關鍵的時刻橫插一檔,來壞她的事呢?
上官曜進到晴嵐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詭異的場面。
一個仙風道骨的白胡子老爺爺,抱著藥箱坐在小椅子上,背靠著大門正仰天長歎,
“哎喲喲,這天真好!哎喲喲,這小夥哪是真俊! 屋子裡傳來少女略顯嘶啞的嗓音,“韓老頭,你夠了!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啊,趕緊麻溜地走!要不然等我好了,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聲音雖然有些疲累,但還是中氣十足的。
他隔得老遠都被那強悍的氣勢給震到了。
不過,上官曜還是很淡定。
他眼觀鼻鼻觀心,便將所有的聲音都拒之耳外了,反正他隻是來看診,病人的私事與他何乾?
上官曜跟白胡子老頭輕輕作揖,算是問好,態度還挺謙恭。
對方抱著藥箱,想來也是同行,看情形還和楚二小姐很熟,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鎮國將軍府上的韓大夫吧。
他曾聽義父提起過一嘴,說當今天下論刀傷槍傷箭傷,最好的大夫應該是鎮國大將軍的軍醫韓琿。
術業有專攻,可能是楚二小姐的病有些棘手,韓大夫對此不擅長吧!
老頭也衝他笑,然後拔著喉嚨喊道,“宮裡頭的俊俏太醫到了!”
屋子裡響起了一陣動靜,很快就又安靜了。
碧桃從裡頭出來,輕輕地對著司徒曜福了福身,“司徒太醫好,我家小姐請您進去。”
楚二小姐的閨房有些不一般。
尋常的貴女都將屋子布置得或華貴富麗或溫馨雅致, 也有將門虎女的臥房像男子一樣擺放了許多刀槍劍戟,這都是有的。
但楚二小姐的閨房就隻有兩個字:任性。
床架子是皮製的,整個地將榻包裹住,下陷式地將床上的人圍住,翻一百二十個身也不會掉出去。
床頭就擺了一個高高的大吊椅,鐵打的骨,也包了一層皮外衣。
窗前墊高了一塊地,兩排大書架,隨地置放了兩個布藝的圓墊子。
舒適不舒適的,上官曜不知道,但看起來可不怎麽美觀。
他低眉斂住眼底的情緒,淡淡地說道,“在下太醫院司徒曜,奉安陽大長公主之命前來為楚二小姐診脈。”
榻上的女子直挺挺地躺著,好半天才氣若遊絲地說道,“有……有勞了。”
若不是剛才還聽到了那句怒吼,他還真的以為對方虛弱地快要死了。
望聞問切,一切按部就班。
司徒曜說道,“楚二小姐莫要擔憂,不過隻是尋常風寒,隻兩帖藥就會好的。”
黃芪遞過筆墨紙硯。
司徒曜筆走龍蛇,飛快地將對診的方子交給了碧桃,“一日三次,頂多三日,楚二小姐的病就會好的。”
說完,他便理了理藥箱,這便要走。
楚嬌急了,一把撐了起來說道,“我這還燒著呢,你不許走!”
這話怎麽聽怎麽奇怪,碧桃和碧玉隱隱約約彷佛明白了什麽,兩個丫頭的臉一下子紅了。
俗話說得好,哪個少女不懷春。
如今恰好是陽春三月,小姐這……莫不是……思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