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蒙蒙亮,新年伊始之日,謝徵也起得頗早,她正梳妝之時,便聽外頭有人叩門,只聽桓讓問:“德音姐姐,德音姐姐!”
謝徵坐在裡屋,朝外間的門看了一眼,而後隻給玉枝使了個眼色,道:“你去看看。”
玉枝頷首,便走去開了門,放進來一股寒氣,凍得人直打牙顫。
桓讓站在門外搓手,問:“德音姐姐起身了麽?”
“起了,”玉枝問:“是不是縣侯叫吃湯圓了?”
桓讓點了點頭,“才煮好的湯圓,涼了就不好吃了,你叫德音姐姐快些過去。”
謝徵坐在梳妝台前,正好也已收拾妥當,聞聽桓讓此言,她便也走了過去,順手拿了掛在牆角衣架上的披風系上,她道:“我收拾好了,走吧。”
到了前廳,桓陵正坐在食案前準備甘蔗餳和飴糖,見謝徵走近,笑道:“來啦,快坐。”
三人圍坐在一張方方正正的食案前,謝徵起筷夾了一隻湯圓,正想放到面前的碟子沾沾味兒,可看了面前的兩個碟子,卻又收回了筷子,她扭頭吩咐一旁的丫鬟:“去弄一碟石蜜來。”
丫鬟欠身,便離開偏廳,謝徵隨後就將面前的兩個碟子推開,一個挪到桓陵面前,一個挪到桓讓面前,她笑道:“縣侯真是不懂我,我向來不喜歡吃甜的,與其叫我沾糖漿,倒不如讓我沾石蜜呢。”
桓陵調侃道:“世間不喜甜食的女子,恐怕獨你一個。”
丫鬟取了一碟石蜜來,謝徵這才心滿意足的吃了湯圓。
桓讓忽道:“大哥,我方才叫他們買了兩隻大鵝,等會兒提著去舅舅家討兩個紅包來,順便再去蹭一頓中飯,你得陪我一塊去。”
“那你德音姐姐怎麽辦?”桓陵看了謝徵一眼,隨後又白了桓讓一眼。
逢年過節,是該走親訪友,這是禮數,也是規矩,可他們兄弟倆去了親戚家,謝徵便是一個人了,她與桓陵的確能算得上是摯友,可她和李叡,就真的是非親非故了。
謝徵自知桓陵對她頗是照顧,心裡頭很是寬慰,她故作輕松,笑道:“你們過去就是了,管我做甚。”
“德音姐姐自然也得一同去,反正…咱們遲早會是一家人,”桓讓說著,吊兒郎當的撞了撞桓陵的肩膀,繼而說:“大哥,你說是不是?”
桓陵心中竊喜,嘴上卻道:“吃你的圓子,多話!”
話音未落,門房忽然來稟報:“縣侯,太子妃來了。”
聞言謝徵當即冷下臉,桓陵亦然,玉枝站在一旁,罵道:“她來做什麽,又想陰我們家娘子一招?真是犯人嫌!”
桓陵遲疑了一會兒,終是回:“請她進來吧。”
“縣侯可知,就是這隻白眼狼害得娘子暴露了女兒身,差點就被陛下定罪了!”一想當初的事,玉枝便氣不打一處來。
謝徵重重的放下筷子,冷冰冰的說道:“還是讓她進來吧,免得叫人說侯府禮數不周。”
“是,”門房去請了裴惠昭進來,此時謝徵與桓陵也到了客堂等候。
裴惠昭身後跟著的,除了邱氏,還有兩個年約十四五六的小丫鬟,一個抱著布匹綢緞,另一個一手抱著茶葉,一手拎著頗有份量的紙袋子,一行人儼然一副走親訪友的架勢。
玉枝站在謝徵身後,望見裴惠昭走過來,便剜了她一眼,冷哼道:“黃鼠狼給雞拜年!”
她的腳一踏進客堂,桓陵便雲淡風輕的說:“什麽風把太子妃給吹來了。”
裴惠昭莞爾:“今天是大年初一,最適宜走親訪友了,”她深感尷尬,說完就回頭指使丫鬟將帶來的年貨放妥。
卻聞謝徵冷言冷語:“親也不是,友也不是,娘娘怕是來錯地方了吧?”
謝徵向來恩怨分明,於她有恩之人,她一輩子銘記在心,於她有怨之人,她也終身都不會忘。
裴惠昭縱是太子妃,她一樣不會放在眼裡!
邱氏心中不平,她以為,太子妃能屈尊降貴到侯府來給她拜年,已是對她莫大的客氣了!
裴惠昭很是難為情,她卻也不惱,只是平靜的對謝徵說道:“本宮今日,是特地來看望謝娘子的。”
她說著,又側首看了桓陵一眼,桓陵見勢,抬手抵在唇邊,乾咳了兩聲,便識趣的離開,他隻道:“你們聊。”
謝徵陰陽怪氣的說:“我一個市井女子,怎敢勞煩娘娘大駕,這麽冷的天,您也當心凍著玉體。”
裴惠昭深吸了一口氣,她退到客席前坐下,說道:“本宮知道你還記著仇,上次的事,的確是本宮對不起你,所以,本宮今日也是專程來給你賠不是的。”
玉枝哂笑,“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娘娘到今日才過來賠罪,您可真是好記性!”
裴惠昭臉上當真有一絲歉意,她卑微的解釋道:“其實本宮一直都想來給你賠罪的,可你跟著殿下去了平城,這一去就是兩個月,本宮縱是有心賠罪,也見不到你的人。”
謝徵站起身來,垂眸睥睨裴惠昭,道:“上回娘娘當著侯府那麽多家奴的面羞辱我,也曾設宴向我賠罪,如今又要故技重施了麽?”
上回裴惠昭在太子府設宴向她賠罪,那天是什麽時辰去的太子府,裴惠昭同她說了什麽話,她可是至今都記得。
裴惠昭不喜她這樣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於是也起身,“本宮是真心向你賠不是的。”
“是啊,謝娘子,娘娘此番的確是真心的,您看,娘娘這趟過來,還給您帶了不少年貨呢,這上等的普洱茶,還有高郵縣的特產,還有這幾匹蜀錦,這可都是宮裡頭賞賜下來的,您收著,往日那些仇啊怨的,過去的就都過去了。”
邱氏猶如跳梁小醜一般,指著她們帶來的禮品,強求謝徵不與她們計較。
謝徵隻覺得可笑,她轉身背過她們幾人, 並不言語,邱氏隨即又道:“謝娘子啊,今天是新年,您心裡頭那幾件事,可都是去年的事兒了,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您還記在心裡,這不是給自己添堵嘛!”
“記著!”謝徵忽又轉身看著邱氏,說道:“我當然要記著!害過我的人,我可都記在心裡了!”
“你!”邱氏惱了,如今是萬萬不敢再多嘴了。
裴惠昭倒是冷靜,“本宮知道,有些事情,想叫你輕易放下是斷不可能的,可不管怎麽樣,本宮都是真心想同你交好的。”
“客套的話就不必多說了,娘娘有什麽事情就直說吧,”謝徵毫不客氣的搶了她的話。
既然謝徵都這麽說了,裴惠昭便也不再拐彎抹角了,她終於道明來意:“本宮就是想問問你,你是同太子殿下一起去北朝的,可如今怎麽是你一個人回來,為何不見殿下?”
“殿下留在平城善後,晚了幾天,近幾日也該到建康了,”謝徵說罷,就回頭坐下,緊接又說:“娘娘要打聽的事情,如今也打聽到了,謝某招待不周,玉枝,送客!”
“是,”玉枝最樂意送客了,她當即走到裴惠昭跟前去,露出標準的假笑,道:“娘娘請回吧,恕不遠送。”
裴惠昭猶豫了一下,終還是辭別了謝徵。
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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