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徵傷在肩上,雖不是什麽要害之處,可傷口頗深,怕的就是傷到了筋骨,此處正血流不止,蕭賾將她抱上馬車,不由分說便將她衣衫褪去半邊肩膀,謝徵此刻正痛得渾身直冒冷汗,早已顧不得男女有別,蕭賾為她寬衣解帶,她都不曾躲閃。
傷口已是血肉模糊,一時看不出傷勢究竟如何,蕭賾雖不通醫理,可馳騁沙場多年,也曾受過不少傷,總歸知道要先包扎止血,他隨手撕下長衫上一塊布料,簡單的為謝徵包扎了傷口,謝徵咬牙忍痛,他道:“你肌膚嬌嫩,自來嬌養在閨閣之中,不曾受過傷痛,如今受了傷,沒疼得暈過去倒叫人佩服。”
謝徵僵硬的擠出一個笑容,可聽著他說話,倒是減輕了一絲痛感,蕭賾又道:“你傷得很重,孤只能先替你包扎止血,你安心坐著,孤帶你去找陶弘景。”
“陶弘景?”謝徵愣住,“找他做甚!”
蕭賾回道:“自然是替你治傷啊。”
謝徵忙說:“我傷得不重,只需找郎中看看就好了,何須找他?”
蕭賾輕斥:“你怎知你傷得不重!你這傷口深,若是傷到筋骨了可怎麽好!陶氏世代從醫,陶弘景又師從上清派孫遊嶽,醫術高明,去找他為你治傷,這有什麽不好的。”
正因陶弘景師從孫遊嶽,且又醫術高明,謝徵才不能去找他,她脈象有異,陶弘景必能察覺。
蕭賾話說完,就掀開門簾走到轅座上坐下,他拿起馬鞭正要啟程,謝徵思忖了一番,隨後佯裝惴惴不安,跟著去掀開門簾,側倚門邊,有氣無力的對蕭賾說道:“我也是擔心他認出我是女兒身,何況他在朝為官,定然認得謝昱的樣貌,若是被他看到我的模樣,恐怕於我不利。”
“你穿著衣服,他怎知道你是男是女,即便是認出你的模樣了又如何?陶弘景並非多事之人,你放寬心,”他說罷,就揮動馬鞭,將馬車駛向城內。
謝徵扶著車門,又想出一借口,於是又佯裝羞怯,扭捏道:“可……可男女授受不親,我怎麽好讓他看到我的身子……”
“治傷要緊,何須顧忌這些,”蕭賾說至此處,停頓了一下,忽又說:“再說了,方才替你包扎傷口,孤也看了你的身子,難道…難道孤還要把你娶了?”
謝徵久經沙場,在男人堆裡呆久了,聽到這話便也臉不紅心不跳的,蕭賾要帶她去找陶弘景,她縱然是百般不願,可到如今也無話可說了,她隻得捂著傷口坐回去,至於脈象的事,隻好見機行事了。
“就算你傷得不重,找他看看也無妨。”
蕭賾仍在勸說,謝徵自是半個字都聽不進去的,她沒有說話,隻坐在裡頭靜靜等著。
天色已晚,街邊各家各戶皆已上了燈,幸好陶弘景府邸就在城郊,馬車駛進城內,未多時便到了,蕭賾先下了馬車,此時謝徵已單手將門簾掀起,他忙回過頭來小心翼翼的將她扶下來。
府門緊閉,無人看守,蕭賾扶著謝徵走過去,叩了好幾聲門才有下人過來,還只是將大門開了個縫,伸出顆頭來,問:“你們有何事?”
“我找陶弘景。”
下人不急不忙的,又慢吞吞的說:“我家郎主正在會客,你找他有事?”
蕭賾指了指謝徵的傷,道:“我這位謝兄弟受傷了,來找他醫治,你轉告你家郎主,就說是蕭宣遠來找他。”
眼下燭光昏暗,下人聽蕭賾說起,才知有人受傷,忙回去稟報陶弘景。
彼時陶弘景正在前廳與一仙風道骨的耄耋老人喝茶敘舊,下人前往稟報:“郎主,外面有個人,自稱叫蕭宣遠,說是來找您看病。”
“蕭宣遠?”陶弘景先是愣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詫異的對那耄耋老人說了句:“是太子。”
說完就趕忙去門口迎接,到門口見到了蕭賾又忙行禮,蕭賾急切說道:“不必行禮,療傷要緊!”謝徵傷得頗重,加之一路上車馬顛簸,至此時已愈發虛弱,陶弘景與蕭賾一道將她攙扶著進了前廳。
此時那位耄耋老人尚在廳中,謝徵抬首,一見其人,頓時怔住,而那人見了她,亦是驚訝,謝徵望著他,面露哀婉之色,似在求他解圍,那老人也唯恐她暴露身份,於是近前對陶弘景說道:“通明,這位兄弟傷得不輕,就由為師來替他診治吧,你好生招待太子。”
蕭賾聞言詫異:“這位是孫老先生?”
陶弘景回:“正是家師。 ”
孫遊嶽道:“通明,你把這位小兄弟扶進偏廳。”
陶弘景應聲扶著謝徵去往偏廳,蕭賾正要跟去,孫遊嶽伸手將他攔住,略微壓低了聲音,慈藹的說道:“姑娘家看病,你還需回避一下。”
蕭賾愣了,正要接話,孫遊嶽就轉身去了偏廳了,他也隻得坐在外頭等著,未幾,陶弘景也走出來陪著喝了幾口茶。
孫遊嶽已為謝徵處理了傷口,正重新包扎的時候,謝徵說道:“老先生第二回救我了。”
“你若不是會稽王妃的曾外孫女,我才不會管你呢,”孫遊嶽說罷,瞥了謝徵一眼,謝徵並不生氣,卻是好笑,她笑說:“老先生面慈心善,就是嘴上不饒人。”
孫遊嶽也笑了笑,而後就問:“近來身體如何?可有不適?”
謝徵捂了捂心口,“倒沒什麽異常的,還是跟以前一樣,心口總是隱隱作痛。”
“給你開的那些藥,你還是要按時吃,”他說著,又輕歎一聲,繼而道:“這會稽謝氏的姑娘倒也是個可憐人,好在她垂危之際願將自己的心換給你,要不然哪,你早成了一堆白骨了。”
謝徵低頭未語,暗自神傷,三年前,她被剜了心,原以為就要下黃泉了,偏又被桓陵帶去了茅山找到孫遊嶽,說來也巧,她到茅山時,恰巧那位垂死的會稽謝氏娘子也在此處,只是其人已無藥可醫……等她醒來的時候,體內便有了一顆鮮活的心……
她從孫遊嶽口中得知,她的命,是謝徵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