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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蓋簪纓》第51章 釣魚
  今日尚書省要有個新的左仆射前來任職,可尚書省上上下下數十號人,迎接新官到任的禮數卻半點也沒有準備,好像完全不把這位周仆射當回事似的。
  不過這位周仆射,也頗是張狂,說好了今日到任,卻是遲遲不見人影……
  已是下傍晚,眼看著尚書省將要散職,各人都準備著收拾東西回家去了,這個時候,外頭的令史著急忙慌的跑進殿來,稟道:“尚書大人,那位新到任的周仆射來了,人已走到應門外頭了。”
  裴封之正坐在胡凳上,聞言便是一陣怒火,先是冷哼了一聲,接著便說:“一早就該過來了,到這會兒才到,這個周仆射,真是好大的面子!”
  令史哂笑:“大人不派人去迎他?”
  “迎他?為何要迎他?那麽大的人了,怎麽,你還怕他不認識尚書省的門?”
  話音剛落,殿內眾人哄堂大笑。
  裴封之怒火難消,自然無暇多想,這令史倒想得周到,訕笑著說:“大人誤會了,下官的意思是,這位周仆射畢竟是武陵王舉薦過來的,誰都知道咱們太子殿下與武陵王不和,倘若此番怠慢了周仆射,那外頭人恐怕就要多言了。”
  妄議朝中黨派之爭,這令史亦是多嘴了,裴封之剜他一眼以作提醒,令史自也意會,連忙認錯:“下官一時失言,大人恕罪。”
  裴封之又睨了他一眼,“既然你這麽想迎他,那就派你去吧,也殺殺他的銳氣。”
  “是。”
  令史才出了尚書省的大門,而此時周緒乙正好也走了過來,正步上台階,他便迎上去行禮,喚:“下官恭迎左仆射到任。”
  周緒乙卻趾高氣揚,斜著眼睛打量他,不屑的問:“你是何人?為何不是裴尚書出來相迎?”
  令史暗自發笑,縱使其中並無異己之派,縱使禮數周全,也沒有尚書令迎接底下的仆射到任這一說法,這個周緒乙,還真是口出狂言!
  “下官姓曹,是尚書省令史,奉尚書令之命,前來迎接左仆射。”
  “尚書省的人都死絕了嗎!居然派你這麽一個小小的令史來迎接,擺明了就是怠慢本官,怕不是因為本官是武陵王殿下舉薦,你們便有意與本官為難!”
  “左仆射慎言!”
  身後傳來一人出言警示,聽聲音倒是溫潤如玉,可寥寥數字卻滿含斥責,周緒乙正一肚子火沒處撒,轉身只見是一個唇紅齒白的白面郎君,正不疾不徐的走上來,卻有意低了周緒乙一層台階,然因個子稍高於他,便也勉強與他平視,曹令史見了他,拱手喚:“右仆射。”
  原來這眉清目秀的郎君,正是顧家七郎,顧遜。
  頭回碰面,顧遜向周緒乙行了點頭禮,然周緒乙卻無動於衷,仍用那輕蔑的眼神,又將顧遜從頭到腳的審視了一番,輕蔑說道:“哦,這位想必就是顧賢弟了,外頭都說顧七郎是個白面書生,生得明眸皓齒,端麗冠絕,比女子還要漂亮,今日一見,還真不假,”他說罷,竟要上手撫摸顧遜的臉頰。
  顧遜舉起右臂擋住他的手,而後便順勢將他的手給推開。他下手不輕不重的,心裡頭雖置氣,卻也不屑理會這等狂妄之徒,便吩咐曹令史道:“曹安,帶左仆射熟悉熟悉尚書省的規矩!”
  曹令史才應了一聲,開口正要說話,周緒乙又甩起臉色來,直瞪著顧遜,斥道:“規矩?說起規矩,顧遜,你適才見了我,為何不行禮?”
  “行禮?”顧遜深感可笑,“你我同為仆射,你非高我一等,我非低你一級,我為何要向你行禮?”
  周緒乙仍強詞奪理,說道:“你我雖平級,可我居左,而你居右,我總歸尊於你,你見了我,難道不該行禮?”
  顧遜對周緒乙所言嗤之以鼻,他道:“論歲數,你年長於我,我的確該讓你三分,可若論資歷,你需得當我是前輩,你若敬我,那你在尚書省,日後若有什麽不懂的,我倒是可以委身照拂照拂你。”
  “你……”周緒乙一時忿忿,指著顧遜,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了。
  巧的是此時孔琇之也從後面過來,身後竟跟了隻棕毛黑鼻的小野狗,正朝著孔琇之吠叫討食。
  顧遜聽到狗叫,回頭看了一眼,隨即便指桑罵槐起來,同周緒乙道:“周兄,你我既是平級,日後你見了我,就不必再低著頭了,這樣可有失身份,況且,我也不是那種,一朝得了勢,便到處亂叫的野狗,”他說著,便順勢走上最後一層台階,與周緒乙同站在台子上。
  周緒乙遭了奚落,自然狗急跳牆,怒道:“顧遜!你膽敢口出狂言,羞辱於我,真是放肆!”
  誰料顧遜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隻側目睨了他一眼,卻並不理會,此時孔琇之蹲下身子,抬手摸了摸那野狗的小腦瓜子,野狗當下就止了叫聲,還舔起了孔琇之的手,顧遜望見,接著說道:“說了句野狗亂叫,這野狗真就不叫了,倒是通人性。”
  孔琇之仰起頭望著顧遜,衝他笑道:“既然是狗,自然是通人性的,這狗啊,原是一戶周姓人家養的,它自也跟著姓周了。”
  顧遜嗤笑,周緒乙在旁卻氣得臉色鐵青。
  正說著,忽聞不遠處一人隔空訓斥:“你們兩個真是失禮!既是同僚,豈容你們如此羞辱!”
  聽著是蕭賾的聲音,三人連同曹令史一齊循聲看去,果見是蕭賾,正從石階下走上來。
  四人一同行禮,蕭賾上來卻將顧遜訓斥一番,“顧遜,周仆射是陛下欽點任命,你方才出言不遜,可是藐視皇威?”
  蕭賾為了一個外人如此責備顧遜,著實令周緒乙惶恐,適才蕭賾替他說話,他原以為蕭賾本意是要借機羞辱他,沒想到竟會如此。
  顧遜亦是愣住,隨後半懵半懂的回話:“臣不敢。”
  “殿下誤會了,是……”孔琇之在旁正要解釋,顧遜忙與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莫要多言,他這才住了嘴,蕭賾卻接著問:“是什麽?”
  孔琇之支支吾吾的說:“此事源在臣領回來條小狗, 所以,臣亦有錯……”
  蕭賾僅看了孔琇之一眼,便越過他們四人,徑直往尚書省大殿走去,可走了兩步卻又回頭,呼道:“周仆射初來乍到,對尚書省,想必有諸多生分,今日既然孤過來,就帶你熟悉熟悉。”
  眾人聽罷皆愣了一下,周緒乙亦是稀裡糊塗的跟了過去,待蕭賾走了,孔琇之同顧遜道:“少庚,殿下這是何意?這個周緒乙,他分明是武陵王安插在咱們尚書省的線人,殿下莫非是想拉攏他?”
  顧遜深鎖眉頭,只在心底思量,並不言語,此時曹令史卻道:“殿下適才訓示右仆射,未免過於刻意,依下官之見,拉攏周仆射為次,要給右仆射難堪,這才是真哪……”
  曹令史言外之意,顧遜自是聽懂了,幾年前蕭賾為了謝昱同他在端門外大打出手,此事朝野皆知,曹令史之言,無非是說蕭賾仍記著這個仇,顧遜輕斥:“多嘴!殿下之意,豈容我等妄自揣測!”
  “下官失言……”曹令史忙低下頭來求饒,顧遜隻瞧了他一眼,便轉身走了,卻在轉身之際,看見牆角處一隻人影躲躲閃閃,此人探頭探腦的,不時向尚書省張望,分明是在偷聽。
  不過這個人,他倒是見過幾面,似乎是武陵王身邊的劉主簿。
  今日周緒乙前來赴任,武陵王派人來打探形勢,這也是必然,顧遜仔細一想,適才蕭賾故意在眾人面前與周緒乙為善,其用意,他如今也猜到一二了,殿下這是在釣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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