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老兵

　　“呼……”老人歎了口氣:“將死之人，一個身為叛徒，風燭殘年的老東西的話，有什麽好聽的?”

　　城主沒有說什麽，他抽出三根煙，一一點上，然後分發給了塔耳，老人，和自己:“抽一口，吸一下，到自己呼吸的地方，然後吐出來。”

　　說完，便率先吸了一口。

　　老人拿著眼，疑惑地看了兩眼，也學著城主的樣子吸了起來。剛開始還是有些不太適應，可是不知為何，他竟然還想繼續抽下去。

　　他又從城主拿出的煙盒中抽出一根，自己點上，這一次，他習慣了。

　　“這東西，來得太晚了。”老人沒頭沒腦地來了這一句。他深深吐出了一口煙，語氣衰老而又滄桑:“你們，現在還願意聽一個老頭子說故事嗎?”

　　三人都沒有接話，不過他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我和大多數人一樣，都出生在戰亂的年代。當時，第四次滅世之戰已經接近尾聲了，決戰隨時都有可能打響。當時我的父母總是會告訴我，等到決戰結束了，我們就可以無憂無慮地生活，可以出去放羊，也可以出去釣魚，游泳。到時候，我們不用擔心死亡，也不用擔心失去自己重要的東西。”

　　老人吸煙的手漸漸垂下，又重新回到了那段歲月之中:

　　“然後我就等啊，等。父親戰死沙場，我沒有等到，母親將我們撫養成人，隨著父親的腳步而去，我也沒有等到。兄弟姐妹們在我之前，一個又一個馬革裹屍，我也沒等到。我參軍入伍，十余載，軍團長，戰友相繼離去，成為了一名小小的軍團長後，還是沒有等到。”

　　老人看著燃燒著的香煙，表情是痛苦嗎?還是無奈?

　　“我五十了，戰功赫赫，正好這時塔耳組建了聯盟，我也順勢成了聯盟的高層，可是，所有我熟悉的人，都相繼而去了。這個時候，決戰來了，決戰來了！我等了五十年，決戰終於來了，可是……”

　　老人自嘲地笑了笑:“我已經老了，拿不動刀了，沒有辦法為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我的上司，我的戰友，我所失去的一切，報仇了。我老了，不是一名士兵，而成為了一名管理人。”

　　他又抽出一根煙，點上，感慨道:“有時候我也在想，為什麽我要承擔這殘酷的一切?為什麽和我一期的人，就我一個這麽該死的好運，苟活到了現在?我也想戰死沙場，成為烈士，成為英雄，而不是一名要死不死，連刀都拿不動，連仇都報不了的廢人。”

　　說到這，不禁老淚縱橫。

　　“就在我絕望尋死時，頭一天晚上，我夢見他們。他們告訴我，要連著他們的份，一起守護迪蘭馬斯特。你說這不是開玩笑嗎?他們走了，成為了天上的星辰，去享福去了。為什麽留下我一個人來受這樣的苦?他們配這樣要求我嗎?”

　　“可是您還是留下來了。”塔耳說道。

　　“沒錯，我留下來了！”老人自嘲道:“我竟然留下來了！那天晚上我哭了，我下定決心要連他們一起的份努力。現在想想，還真是幼稚的想法。當初要是去了，一了百了，哪會有今天這麽多的煩心事?哪會幫他們吃這麽多不該吃的苦?”

　　說到這，老人又繼續沉默了，塔耳停頓了一會，終於還是問道:“所以您後來，是怎麽……改變了主意呢?”

　　“塔耳啊。”老人看著塔耳，語重心長地說道:“人都會有迷茫的時候。在經歷過戰爭後，

再經歷一次戰爭，很多人都會不知所措。虛空剛開始入侵時，規模還不大，我還能清醒。可是最近……”　　他又抽了一根煙，此時他的腳下，已經密密麻麻的全是廢棄的煙頭了。

　　“虛空大規模的入侵，世界都在發生著戰爭，死亡，離別，每天都會作為文件到我的面前。看著這些文件，看著這些觸目驚心的數字，最終，我還是迷茫了。我的心裡升起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這個想法是……”

　　“是洗牌。”老人說:“我在想，如果迪蘭馬斯特徹底屬於虛空的話，一切過去的傳統，歷史，習慣，都將不複存在。或許那樣，戰爭的悲慘輪回就會徹底被打破。當時的我，瘋了。”

　　城主突然說道:“虛空有來找你嗎?”

　　“沒有。”老人搖頭:“事實上，是我去找虛空的。他們也很樂意和我合作， 不過他們並沒有告訴我任何計劃的內容。”

　　“所以現在，我們不說這些了，都過去了。”塔耳站起身，問道:“您現在想開了嗎?”

　　“想開了。”老人閉上眼:“西壬公主來為我唱歌時，我就已經在思考了。剛才把心裡想說的話說出來了，也就沒什麽遺憾了。”

　　說完，他站起身，展開雙臂，用最後的力氣大吼道:

　　“來吧！我不祈求原諒，亦不祈求苟活。動手吧，讓我的心，安寧一些。用我的鮮血，來洗刷我滔天的罪惡。塔耳，記住我說的話，迷茫時，不要一個人扛著。你和我不同，你有兄弟，有朋友，你並不是一無所有。”

　　塔耳低下頭，努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

　　良久，才一字一頓地說道:

　　“謹遵……教誨！”

　　說完，就在一瞬之間，抽出了一遍的斬首大劍，刺穿了老人的胸膛。

　　老人人生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什麽呢?

　　屍山血海?

　　刀光劍影?

　　戰友兄弟?

　　還是等待著他的漫天星辰?

　　塔耳不知道，但看老人嘴角的笑容，肯定，很美好吧?

　　結束了一生的苦難，雖然在人生的最後一刻，做了錯事，但也付出了代價，獲得了原諒，還有人為他送行。

　　他生時所承受的一切，誰又確定不是為了死後的安寧呢?

　　老人乾枯的嘴唇輕啟，似在自言自語著什麽，塔耳看了他的口型，不僅淚如雨下:

　　“謝謝你，塔耳……”

　　再見了，願您的來生，沒有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