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那聲音真的沒有騙他。看不見頭頂方向情況的前提下,甄輝齊通過微微屈伸雙腿緩緩蠕動出了險境,頭頂的方向並沒有任何危險。
隻是蹬地的時候感覺右腿使不上力,隱隱有些疼痛。這是失去意識時從哪裡摔下扭傷了?莫名其妙就受傷這種事情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不,應該可以說是經常會遇到。
所以他也沒太在意地爬起身來。腿不吃力,但基本不影響移動。於是他環顧四周。
一輪血紅的巨月懸在半空,把整個世界映出一片昏暗卻足以清晰視物的血紅。這月亮大得好似隨時會砸到地球上,而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地變得更大。
四顧都是植被,甄輝齊覺得自己身處一坐森林中。然而嗅到的卻不是夜晚森林中植物和泥土的清香,而是濃鬱的屍體的腐臭。
植物扭曲地生長著,看起來已經腐敗的發黑生滿霉斑的藤條垂死地在腥臭的夜風裡卷曲扭動。灌木的木刺和喬木的每根樹枝,都像那些懸浮在空中的冰錐一樣尖銳。
而懸浮在空中的冰錐可不止他醒來時身上的那幾個,而是密密麻麻分布在森林的每個角落。略深些的草叢中,稍不注意就會碰到一個。
“現在彎下腰,悄悄向前移動。在最高的那顆樹下向兩點鍾方向走。”
甄輝齊暗冒冷汗時,頭腦中那個溫柔的女聲給出了進一步的指令。
然而,在看到身邊樹乾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巴掌大的蟑螂時,甄輝齊隻覺得對陌生可怖環境的恐懼以及孤身一人的驚慌仿佛在被無限地放大下去。直到他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恐懼,大聲問道:
“你是誰?你在哪!”
回答他的不是腦中溫柔的女聲,而是一個婆婆般的蒼老聲音直接從耳中傳來:
“乖孩子,你在哪啊?”
聲音顫顫巍巍的,給人在故作慈祥的感覺。實際聽起來卻是乾巴巴的,就好像已經幾百歲了一樣。一個“你”字咬得格外重,嚇得甄輝齊蹲身用雙手捂住了嘴巴。
“乖孩子,快出來,婆婆給你布娃娃。”
從扭曲的蔓藤縫隙中,甄輝齊看到一個佝僂的老嫗。她將自己全身罩在鬥篷裡,只露出一張長滿肉瘤的臉,和上面一條鷹鉤鼻子。
老嫗正在從懷中掏出一個破破爛爛的布娃娃,一邊還向著甄輝齊這邊一步一顫蹣跚過來。
不,那哪是什麽布娃娃,分明是一個用麻線和紐扣縫起來的巫毒娃娃!
“乖孩子,乖孩子,婆婆可算找到你了。娃娃送去陪你玩,你陪婆婆回家家,晚上燉肉湯。”
她碎碎念著,舉起巫毒娃娃對著甄輝齊這邊。然後把拇指抵住娃娃的頭一推,巫毒娃娃的頭無聲地滾落。
甄輝齊下意識地就伸手抱住自己的頭,然而還是咕咚一聲,一顆鬥大人頭就滾落他的腳邊。接著嘩啦啦好一陣血雨,淋了他個滿臉滿身。
這人頭本是套在麻袋裡,因為脖頸截斷掉落後便從麻袋裡滾出。細看去,居然沒有五官!不,是五官全都被剜去燙平,留下一團囫圇的爛肉傷疤。
直到這時,甄輝齊才意識到掉了腦袋的不是自己,而是正站在身後一步之遙打算偷襲他的某人。或者,某種怪物。
應景地,身後的無頭屍首就在此時栽倒在他的背上。一條密布倒刺的荊棘藤鞭從搭載甄輝齊肩頭的手中滑落。嚇得他趕緊把無頭的屍首向後推倒。
“哎?找到的不是乖孩子,而是一個壞孩子。壞孩子可不好吃,還得換個乖孩子。”
老嫗念叨著,在懷裡一通摸索,又掏出一個新的巫毒娃娃。
甄輝齊看到,立即嚇得向後退去。這一步就絆在無頭的屍體上摔了個人仰馬翻。倒是沒栽倒在懸空的冰錐上,但卻一頭扎進泥地裡湧起的一坨沼氣膿泡,咕嘰一聲悶響。
臭泥裡嗆個半死的甄輝齊顧不上再躲藏,跳起來也不知向哪邊胡亂跑了幾步就開始狂吐,完全沒看到面前那老嫗正獰笑著對自己舉起巫毒娃娃。頭腦中那個溫柔的女聲就在這時再次響起:
“我說趴下的時候,你立刻臥倒。數三秒然後馬上向最高的樹跑來,它腿腳不靈,追不上你的。就是現在,趴下!”
甄輝齊的直覺又救了他一命,下意識地他選擇服從別人的指令。在他臥倒的一瞬間那具屍體正從身後撲來。
他一矮身,那無頭的屍體就正撲在老嫗身上,一下子就把它撲倒了。
“不!你這壞孩子!你們都是壞孩子!我的晚餐!喂!我的鼻子!放手!啊!我的眼珠!”
甄輝齊頭也不敢回,起身就向最高的樹狂奔。那樹很顯眼,長在不遠的小邱上。要說最高,其實也真沒多高,不過三四層樓而已。隻是這鬼地方多灌木,喬木也都像榕樹一樣往橫裡長,垂下密密麻麻惡心的觸須。
相比之下,小邱上那顆樹皮紅燦燦的怪樹可謂鶴立雞群了。
十幾分鍾後, 甄輝齊奔上邱頂,看起來比起林子裡那些夢魘中才會出現的怪物也不遑多讓了。
其實也就三五分鍾的距離,但拖著受傷的腿自然會影響速度。而這還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
一路上他絆倒三十八次,栽進臭泥坑三十二次,險些碰到冰錐十八次,被尖銳的灌木劃破衣服和皮膚一百六十四處……
站在大樹下面細看,甄輝齊又是吃了一驚。這哪裡是什麽紅色的樹皮,分明是一具具被剝了皮的人類全都長到了一起!他們彼此身體黏連,從樹乾八九個人擠在一起,到樹冠人騎人分出一條條枝枝丫丫的枝杈。
在他站到樹下,抬頭望樹時,樹也在看著他。
確切的說,是組成樹的那些被剝皮粘合在一起的人類一瞬間突然都將沒有眼瞼的眼珠齊刷刷轉了過來。每一張缺失了皮膚的面孔表情中都透出難以言喻的恐懼和絕望,帶著驚懼的目光一齊盯向甄輝齊……的身後。
甄輝齊被樹盯得渾身發毛,他連著倒退幾步,撞著膽子開口:
“你們是誰?你們……就是我頭腦中的那個聲音?”
樹不理他,或是那一張張臉孔上看起來沒有什麽破損的嘴巴有口不能言。隻是一雙雙驚恐的眼睛,始終直勾勾盯著他背後的地方。視線的焦點離他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這棵樹驚恐地盯著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後……
“哢噠,哢噠……”那是人骨敲擊地面的聲音。
甄輝齊猛然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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