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狂沙籠罩在桑德利平原上,能見度極低,三米開外不見人影。正值秋季,陽光卻無法穿透鋪天蓋地的沙塵,一層層紗霧的顏色就像是深夜的燈籠所映出的橙黃。斯瓦帕蒂亞王國百年難得一見的沙塵暴卻在今日不期而遇。
斯瓦帕蒂亞國王秋倫維爾特的兒子秋笛洛,輕輕撣下沾惹在華貴絨裘上的飛塵。他眯著眼吃力的望向橙黃色的天空,心中隱隱約約的不安使他沒有辦法鎮定下來。雖說是第一次隨父親戎馬親征難免會有些許緊張,但身為王子殿下的秋笛洛從未像今天這樣寢食難安。就連坐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慌張,無精打采的走在大軍的前列。
坡度平緩起伏有序的桑德利大平原,隸屬斯瓦帕蒂亞王國的主要牧區,連綿不斷的平原橫縱十八大川,水草豐腴的地界都是上神賜予牧人的珍寶。聳立在遠方古老的惡龍峽谷,自從惡龍被屠龍騎士斬殺熄滅了龍炎之後,入雲般的高峰常年積雪,皚皚一片雪藏的山脈全被今日的沙塵暴遮擋住了,再蔚然壯觀的景色也看不見了。
忽然傳來一陣馬蹄鐵敲打草原的聲音,一位全副武裝的老騎士靠近了王子殿下。他是斯瓦帕蒂亞的主帥圖斑。雖然已經年近六十,身體卻依然健碩,尤其是在騎士鎧甲的襯托下,依然勇猛善戰。
“王子殿下,您怎麽走在隊伍的前排?快回到中軍去。這麽大的沙塵,一旦和敵人交戰可不是說笑的。”
“圖斑,這漫天的風沙對我軍豈不是十分不利麽?”
秋笛洛迎著狂風無奈的扯住兜帽來遮擋飛沙,清澈如潺潺溪水般的嗓音詢問著身邊的老騎士。
“無論滾滾狂沙還是皚皚飛雪,或者是徹夜的黑暗,全都無法阻撓斯瓦帕蒂亞騎兵進軍。”
老騎士孤傲的端坐在戰馬上,狂風吹不盡他的豪言壯語。
“王子殿下,請不要憂心忡忡的像個姑娘。你的父親可是擁有屠龍勇士的血統,你也一樣。而我們斯瓦帕蒂亞騎兵也是整個大陸國的常勝軍團。”
年僅十八歲的秋笛洛雖然點了點頭,但他的內心依然無法接受圖斑的話。老騎士剛才還說過一旦交戰可不是說笑的?如果因為狂沙遮住了騎士的視線,從而導致進軍速度非常緩慢,那麽騎兵的優勢從何說起呢?
“哈哈,殿下,不要杞人憂天的瞎琢磨了。在這片土地上,還有比我們更了解地理位置的民族麽?當我們的騎士軍團踏上草原的那一刻,就連眾神都會為之顫抖。何況那些毫無敬畏心的野蠻人,他們簡直就是以卵擊石,跋山涉水的來到我國自尋死路。”
秋笛洛摘下兜帽露出了英俊的臉龐,一對兒深邃透徹的藍色瞳孔望著老騎士,任憑狂風吹亂了他金色的長發。
“不久前,塔馬拉王國不就是被你所說的野蠻人給滅掉了麽。這群野蠻人同樣也擁有自己所崇拜的神明的佑護,他們也有著自己的國度和本民族的文明。圖斑,你能跟我說說麽?關於這群野蠻人的歷史。或者說我想更了解我們的敵人,做到知己知彼。”
“奧比爐人都是野蠻人,沒什麽可講的,因為他們毫無文明可言。”
正當老騎士決絕的回復著王子殿下時,一位中年騎士出現在前軍行列中,並且大聲的呼叫著老騎士。
“圖斑將軍,國王臨時搭建了中軍帳,請您火速前去。”
“發現敵情了麽,杜加將軍?”
中年騎士松開了韁繩,搖了搖手。
“不是軍旅的事情,
而是您的侄子出了麻煩。” “蓋倫?”
“是的,國王陛下極為震怒,發誓要解除蓋倫的將軍職務。他可是我軍的戰神,大戰在即有損戰士之名,我想這是非常不利的,請您快去從中斡旋。”
“一定是他粗魯的性情惹惱了國王,這家夥什麽時候能改一改他的臭脾氣。”
“征戰途中發生這種事一定會影響我軍的士氣。主帥,請您快去勸勸國王陛下吧!”
“我這就隨你一同前往。”
老騎士感到既無奈又生氣,但是,他的臉上卻寫滿了對侄子的擔憂。急急忙忙的跟在杜加的身後,前往中軍營帳。王子和兩位騎士一起消失在風沙中。
斯瓦帕蒂亞國王秋倫維爾特四十五歲,身材魁偉,眼神鋒銳,留著黑色的胡須,嚴肅威信的面容充斥著大國領袖的風采。他手裡握著鑲滿寶石的長劍,劍尖點在地上,國王轉動著長劍。帳外的大風時不時的鑽進帷帳中,偷偷的掀起國王的披風,周圍肅立的戰將誰也不敢上前多說一句。生殺大權都掌握在這個男人的手中。只因他是一國之主。
一個身穿烏金戰甲的青年跪在國王面前。他就是主帥圖斑的侄子,斯瓦帕蒂亞最年輕的將軍,今年剛好二十三歲的蓋倫。
作為斯瓦帕蒂亞的將軍,一般都是由國家隸屬下的領主中的佼佼者當選,後來丘倫維爾特為了加強中央集權,組織了更龐大的國王親屬部隊,選拔了一批軍旅經驗豐富的人才。多以中年騎士為主。
再之後,經過長年累月的攻伐戰爭,國王麾下擁有了今天的十三太保。這是十三位將軍個個驍勇善戰,加上又有圖斑這樣勇武的老騎士作為十三太保的主帥,所以這些年斯瓦帕蒂亞的騎兵團被稱為常勝的確實至名歸。
在斯瓦帕蒂亞的傳統中,血統既是身份。騎士都是出身高貴的王公貴族,騎兵和軍士一般都是高等平民,而軍士就是步兵中的重裝戰士。弓箭手都是由低等平民組成的。至於用來充人數的普通步兵都是由奴隸組成的。
蓋倫正是這十三太保之一,他並非血統高貴,而是因為作戰勇猛才被國王特殊選拔上來的。因為他的母親曾是一名奴隸的女兒,所以蓋倫經常被其他人瞧不起,以至於他自己總也改不掉暴躁的脾氣。
中軍帳內,國王秋倫維爾特被眼前的年輕人氣的渾身發抖,他難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整個心髒都充滿了殺意和憤怒。
“蓋倫,你枉費了我對你的栽培!”
國王的憤怒難削,同時手中的寶劍斬斷了面前的書案。
“曾經孤高的遊俠什麽時候成了膽小如鼠的懦夫?蓋倫,你竟然讓我領兵回國?何況戰爭都還沒有開始呢!”
“陛下,我不是因為怯戰才說出這樣的話。”
蓋倫這時才第一次開口為自己辯護。他一身烏金的重裝鎧甲,猶如一個暗夜戰神。
在已知的這片大陸上,一個戎馬半生的騎士,或者一個獨來獨往的遊俠,或是眼前的這位重裝戰神。在廝殺戰鬥中,他們的利劍也絕不會輸給任何一個巫師或者大元素師,甚至是上古的精靈和來自地獄的邪魔。
“一個騎士違抗國王的命令,想要撤退回家,這不是怯戰是什麽?”
“我的國王,請您仔細斟酌,我軍騎兵的強悍,是遐邇聞名的事。然而,奧比爐人居然還敢在平原上布陣和我軍正面碰撞,這是為什麽呢?”
“……奧比盧人隻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沒有腦子的家夥。”
“我倒是覺得事有蹊蹺,也許前方等待我們的是陷阱。更何況這麽狂烈的沙塵暴,實在是不利於騎兵作戰。我是想請陛下暫且班師回國,在王都星妙城前重新布陣,防禦奧比爐人的侵略。我並不是要陛下放棄抵禦外患入侵。”
常年的勝利使得國王秋倫維爾特冷傲嬌縱成癮,他面對蓋倫的建議露出了十分嘲諷的表情。咆哮後嘶啞的嗓音說出的話同樣不再悅耳。
“蓋倫啊蓋倫,從什麽時候開始,巧言善辯的嘴巴卻成了你的傍身技。對手隻是一群無知的野蠻人,他們能設下什麽圈套?”
“這一點我就無從知曉了。可是,如果奧比盧人的軍中也有像國王您一樣具有文韜武略的人,那麽, 他們也不再是一群無知的野蠻人了。”
國王被頂撞的啞口無言,氣得眼瞼泛紅。對著面前的年輕戰士怒氣填胸。
“你是說我國的人會幫助奧比盧人?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我雖然不敢確定,但這並非是個笑話。那些毫無人權的奴隸和常年被欺壓的桑德利牧人,他們是很有可能為奧比爐人效力的。畢竟桑德利牧人的先知就不是野蠻人。”
國王揚起手中的寶劍,將已經被斬為兩斷的書案又斬了一回。他一定是氣得毫無耐心了,如果再聽到什麽犯上的話,國王絕不會再斬一遍書案了。也許會是蓋倫的項上人頭。
“牧人的先知又怎樣?如果他們的神明真的會保佑他們的話,為什麽他們的生活依然如此艱難。蓋倫,難道連你也被西亞卡的叛逆所蠱惑了麽?我非常懊悔當初沒有將他斬首示眾,隻是將這個沒落的貴族領主放逐三千裡。”
“我都記得。陛下的聖恩浩蕩,這些年來,我從沒有和西亞卡再來往過。雖然我們仍是朋友。”
“你居然敢在我面前稱那個叛逆的放逐者為朋友?很好,這很好!蓋倫,你是想告訴我,你敢作敢為麽?你也想和西亞卡一樣是吧。”
國王的憤怒似乎已經上升成為了一種憎恨。他手中的寶劍忽然指向了蓋倫。
立在兩旁的重臣全都單膝向國王下跪,想替蓋倫求情,由於懼怕國王的威懾力,誰都不敢輕易開口進言。所有在場的人都為這個年輕的騎士捏了一把汗。
戰端未開,也許現在就成了這個青年戰神的終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