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一聲不吭地救著人。
不遠處突然傳來腳步聲。
關芙猛地躥了起來,她警惕地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穿著白色僧袍的光頭,打不遠處走了過來。
步伐不緊不慢,神態平靜祥和。
關芙差點笑出聲來:這遍地死人,食不果腹的年代,連滴雨都沒下,這人穿著白袍子?裝什麽字母呢?
哪怕是個僧人,這也不像話啊。
可這人的步態和平靜的神情又讓關芙感到詭異的熟悉,她瞬間就想起了身後的怪人。
第一次見到怪人打對面走過來,就是這樣不急不緩的步態和神氣。
關芙聯想起了怪人曾經在太陽底下盤腿坐著的模樣,頓時恍悟。
怪不得她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卻想不出來,原來怪人的習慣就是個和尚!
而她因為他邋遢的模樣完全沒想到那邊去。
光頭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他看著關芙,眼中露出微笑,一點都沒有因為她醜陋可怖的外貌產生任何異樣的情緒,反而顯得格外慈悲。
關芙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刀在腰後,她等等,對面這個人過來,距離夠近,就可以抽刀撲過去了。
可是這個僧人沒有繼續靠近,他站在十米之外,雙手合十,對著關芙一低頭:“施主有禮,貧僧法號圓慧。”
關芙沒有意外。
這時候還騷包地營造出場效果,穿著白衣服的家夥,肯定不是什麽沒有名牌的人。果然就是她猜想的那個什麽神教裡的領頭成員之一,來自相國寺的圓慧大師。
“圓法師兄,好久不見。”
那邊的圓法臉都被毛發埋了,他隻自顧自低頭給半昏迷的流民治傷。
圓慧看不出他的表情,一時之間場面靜了下來。
但圓慧也不尷尬,他把合十的雙手撒開,開始撚動手裡的佛珠,一副心靜無塵的得道高人模樣。
圓法處理完了這個傷者,終於站了起來,他看了圓慧一眼。
圓慧就微笑起來:“圓法師兄,師父他老人家在月前已經圓寂了。”
圓法沒有任何表情,圓法繼續說道:“既然師兄已經還俗,也不再是大相國寺的大師兄,不如隨師弟一起,加入神教,共濟世人。”
圓法聽完了以後,依舊像個木頭一樣,他找到了另一個傷員,繼續救治。
圓慧等了一會兒,又說道:“圓法師兄,看這世道——人如草芥,民不聊生,像你這樣一人行走天下,只是杯水車薪。”
圓法仍不理他,他歎道:“曾經圓法師兄與西域三十六僧論法,三日夜的法會口吐蓮花,駁斥一切外門邪道,無人不心服口服,現在竟一字不吐了嗎?”
關芙一開始還聽著挺好玩的,這時候突然扭過頭去,她聞到了濃重的煙味,聽到了撕心裂肺的喊叫。
圓法站了起來,圓慧對他說道:“師兄,這城裡的糧倉只有一小半陳糧,這點糧食,喂不飽中原所有的災民。糧倉已經被燒了,想要活下去,必須帶著百姓繼續進軍,直取平都。”
圓法無動於衷,不論圓慧說什麽,他都聽不見似的。
而關芙明白過來了。
糧倉被燒,這裡卻應當是看不見的。圓慧知道的這麽清楚,只能是因為,燒糧倉是他們的人做的。
他們想用這辦法,逼迫這無數流民,跟著他們繼續行軍。
圓法完全就是塊木頭,圓慧百般勸說,他都無動於衷,到了最後,圓慧也沒有氣惱,他聽著城裡的叫聲已經震天響,笑了一下。
沒有了糧倉,流民們大概已經衝擊各個商家、民居、還有往日富裕的大戶人家了。
人犯下了罪孽,就不願意再回頭了。
圓慧最後說道:“圓法師兄,你本身離經叛道,又已經離開了相國寺,不再是弟子,也不再受戒受約束,有什麽好顧慮的呢?若你想通了,來找我吧。我和馮天師說好,你若來,這裡有位置。”
圓法最終也沒有答覆。
等到圓慧走了之後,關芙跑到圓法面前,仔細端詳他埋在毛發裡的臉。
完全看不出輪廓,但是他的眼神,一點波動都沒有。
知道了他曾經是個和尚,關芙還是覺得他怪。
說他慈悲,他也不管什麽別的,城裡血流成河,他也不動一動眉頭。
說他冷酷,他現在又在手腳不停地救能活下來的人。
他到底是在想什麽?
關芙看不透,她只是跟著圓法把能救的人拖出來,處理了傷口。
——這樣這些人能活下來幾個,不得而知,但圓法救了人,卻也對死活毫不在意。
他沉默地做著自己的事,不去管別人。
在處理完這些事之後,關芙跟圓法一起進了城。
城裡的情形比城外還要慘。
流民們好像根本不像是人了,進了城裡再也沒有任何約束,一切的殘忍血腥,都從骨子裡冒了出來。
沒有流民經歷的城中居民下場不忍言說。
關芙看著都有些不忍心,可圓法卻仍舊沒有表情。
他做著和城外相同的事,找到還活著的人,不管他們做了什麽,即將做什麽,都救治一番,然後讓他們生死隨命。
城中流民掃蕩過後,去的也快。
他們要趕緊到下一個糧倉去,饑餓是他們的源動力。
關芙也想跟著去,她的確真的很想吃頓正常飯。
城中居民恢復過來,就開始自我醫治,自己收拾,圓法和關芙因為“流民的外表”險些被弄死,逃出了城外。
圓法卻沒有立刻走,他看著城裡的人收拾好了屍體埋起來,才轉頭離開。
離開的方向是流民們前進的方向,他們緊跟在神教聚集起來的流民身後。
這些流民在行進過程中組織成規模,用“神教”的教義“濟世救人”為紐帶和宗旨,用頭上包著白布作為標志,自稱為“白頭軍”,一路禍害了不少小城鎮,將這些被禍害過的地方稱為他們的領地。
神教的馮天師和圓慧大師也威風了起來,打出口號,現在的旱災是上天對朝廷的懲罰,只有推翻朝廷,才能迎來雨水,結束大旱。關芙聽這意思,他們似乎還準備稱王稱帝。
一時間白頭軍聲勢浩大,在這火熱的旱災天裡不停地前進,很快就來到了平都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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