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已落,又到了冬天。
裴縉君帶著侍女,穿過公主府望不到盡頭、層疊嵌套的院落和回廊,隔著一道牆,聽見了王祥的聲音。
他說起話來柔和慈祥:“勞煩遊夫人了,請回吧。”
這是遊娘送他出門。
遊娘客氣了兩句:“王公慢走。”就停下了腳步,看著王祥離開。
時至今日,王祥已經成了公主府的常客,任憑公主肆意差遣。
以前王家主看都不會看一眼的公主女伴遊娘,現在也成了尊敬的遊夫人。
裴縉君還沒回神,王祥已經出了院子,跟她打了個照面。
她還不曾回避,王祥先退到一邊,也不再用以前那種覬覦垂涎的眼神看她。
他面容慈祥溫和,就像一位寬容體貼的長輩:“裴夫人請,陪伴公主乃是第一等大事。”
王祥給她讓路。
裴縉君客氣道:“王公慢走。”然後率先離開。
王祥等到她飄然而去才抬起頭,一邊搖頭,一邊自笑,慢慢離開了。
現在,公主身邊的女人,他也惹不起了。
事情還要從馮擒虎與燕國秦釗在河陽郡交戰說起。
馮擒虎和秦釗勢均力敵,或者可以說,秦釗比馮擒虎還略勝一籌。
秦釗用兵奇詭,鬼神莫測,常有出人意料之舉,行軍忽隱忽現,每每讓馮擒虎措手不及。
馮擒虎長於強攻,以力破巧,行軍猶如滾石墜落,氣勢磅礴,輕易不可力敵,然而他本性衝動強暴,終究有些時候看不透秦釗的小伎倆,雖實力足夠吃不了大虧,卻也被惹得惱怒。
兩個人率領大軍你來我往,打的好不熱鬧,然而秦釗慢慢佔了上風。
燕國有備而來,糧草備足。慶國在這方面,就弱了不少。
拖的時間一長,慶國軍隊人困馬疲,漸漸的顯出頹勢。尤其是馮擒虎率領的屬於馮家的十三萬兵馬,更是開始力不從心了。
馮擒虎一打聽,發現王家的軍隊和公主的部眾,都糧草充足,軍需齊備,然而並不分給馮家兵馬,不由得心生怒意。
他直接叫來率領公主人馬的將領:“為何食不同享,偏要藏私!”
“若影響戰局,本將軍唯你是問!”
為公主領兵的將軍,一直忠於新平公主,名叫黎樾,他聽聞馮擒虎含著雷霆之怒的斥責,也不慌不忙。
在史益還活著的時候,他就常常因為帶著公主的十萬兵馬吃獨食而被斥責喝罵,早就習慣了。
現在不過是換了一個人罵而已。
他又沒犯錯,馮擒虎再不高興再罵,也不可能處罰他,畢竟他手底下十萬兵馬死忠於新平公主,無憑無據處罰黎樾,軍中頃刻便會嘩變,馮擒虎不敢。
就讓他逞個口舌之快罷了,不疼不癢。
黎樾面相忠厚,看起來甚至有些死腦筋的木訥固執,他聽著馮擒虎罵完了,就慢慢的說:“馮將軍此話毫無道理,我帳下兵馬,向來是吃的公主送來的糧草,是公主自家人。若與將軍分享,實在無理可依。”
馮擒虎怒道:“那王家呢!”
黎樾心中暗笑,想了一想,又慢吞吞的說:“王家的事,末將實在不知。”
馮擒虎瞪著他,一言不發。
空氣凝滯,氣氛險惡,馮擒虎低聲道:“黎將軍,你可想好了。公主可終究只是一介女流之輩。”
黎樾臉上跟木頭雕的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公主公主,當然是女的,又沒人以為她是男的。
可新平公主有封地,新平郡富裕且獨立,叫公主經營的極好,堪稱自成一國,公主作為封地主人,出錢出糧養著他們十萬兵馬,
且手段日漸精妙,絕不比這些世家差。公主沒有其他助力,只會對手裡的兵馬越來越看中,黎樾除非腦子壞了,否則怎麽也不會離開公主。
反倒是馮擒虎,說的再好,再不是女流之輩,還不是沒錢養兵?
馮擒虎看出了他的無動於衷,神色陰沉。
若不是王家之前與馮家相爭,讓國庫不充盈,又怎麽會糧草不足!
他冷著臉讓黎樾下去,繼續寫信要錢要糧。這次是向馮家伸手。
馮靜還是有幾分手段的,馮家雖然養不起十三萬大軍,但動員可以獲得的力量,給大小世家畫了不少大餅,又得到些物資,讓馮擒虎在前線撐了一個多月。
然而一個月之後,仍舊未能得勝。
這下馮擒虎終於沒辦法了。
他對黎樾低了頭,請他來帳下,要求均分糧草。
黎樾木著臉說:“這事我做不了主,並非公主兵馬……”
馮擒虎咬牙,說出了馮靜跟他商量過的妥協的話:“黎將軍見多識廣,經驗豐富,必然比小子更有能力,不知黎將軍可願為西路主將,與小子一起大破燕賊?”
黎樾點了點頭。
馮擒虎終於松口讓他們出頭領兵,功勞均分了。公主提前說過,這時候可以答應他。
馮擒虎終於又獲得了糧草,雖然給的還是不足,但總算大軍又能動彈了。
經此一事,公主的兵馬聯合王家,掌握了超過一半的軍隊指揮權。
馮家也對關芙更客氣了。
然而,關芙看得出馮家背後仍不死心的意圖,只等大軍得勝,就是清算的時刻。
然而秦釗給力的出乎意料。
東西二路由馮擒虎黎樾掌握,他卻看出了薄弱點在王家。一天夜裡,秦釗率領精兵撕開口子,將王家打了個王八翻蓋,然後緊接著揚長而去。
好在黎樾寫了密信,說損失並不嚴重。
戰報傳來,王祥就萎了,越來越客氣了。
裴縉君走到關芙身邊,還沒說話,就看到關芙發笑。
“公主,何事可樂?”關芙對她尊重,也經常跟她談論局勢,因此裴縉君問的毫無避諱。
關芙攤開八百裡加急的信:“縉君真是個好寶貝,秦釗這廝竟也想要。”
裴縉君瞟了一眼便不再在意。
關芙卻笑了:“他說曾與你有一面之緣,誠心求娶,若你嫁過去,就立刻停戰,退回燕國。”
裴縉君淡淡道:“不過是借口罷了。”
打了這麽久,燕國看來也耗不起了。要不然停戰,要不然不再糾纏,一鼓作氣,直入慶國腹地,以戰養戰。
關芙合上信:“說得對。我已經叫王祥拒了他。”
裴縉君端起茶杯:“只怕他會打進來。”
裴縉君說對了。
不退就只能進,狡猾的秦釗帶著十萬兵馬,繞過馮擒虎,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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